不敢再看他了。只是垂眉跪坐著,一雙素手放在膝頭。
帳內一人高的連枝燭臺撲稜著溫黃的光,青鼎爐裡的獸金炭亦燒得嗶剝作響,青銅盞裡的蟹肉粥依舊冒著鮮香的熱氣。
忽而手背一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住了她的小手。
那人緋色的衣袍拂至她的腿畔,她心頭一晃,他已許久不曾給過她這樣的溫柔了。
她兀自貪戀著這不多得的溫柔,感受他溫熱的掌心與指腹在她指尖上微微地動了幾下。
但這溫柔並沒有多久。
忽的臂上一輕,那人只是握住她,將她的手放至了案上。
面前的小碗被他盛滿了蟹肉粥,一旁的小盤子亦被他夾上了糖拌葑菜。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此時望著她的時候眉眼是柔緩繾綣的。
他說,“你幼時吃的是松子飯,而我常吃蟹肉粥,你嘗一嘗。”
他記得她愛吃桃幹,也記得她說過幼時常吃松子飯,他什麼都記得。
小七猶自怔忪著,他已掰開了她的指尖,將漆木小勺塞進了她的掌心。
她心頭一暖。
她端起小碗,用那漆木小勺舀了一口蟹肉粥。
粥米香滑軟綿,那粥中的螃蟹肉膏豐腴,鹹淡適中,順喉入胃之時,除了溫暖鮮美四字,已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
那人問她,“小七,喜歡嗎?”
燭光將小七的眸子映得亮晶晶的,她赧然點頭,“喜歡。”
海里生的與山裡長的全然不一樣,但她確確實實很喜歡。
她若有椿萱在堂(即父母健在),必要寫信稟告一聲,告訴他們,“父親母親,蘭臺蟹肉粥極好,你們若來,公子定會款待。”
那人便也笑,他也吃起了蟹肉粥。
他出自王室貴族,吃相一貫十分端雅,小七忍不住悄然去打量他,連枝燭臺下,那人刀削斧鑿般的側臉益發稜角分明,當真是清減了許多。
她午時只飲了湯藥,並沒有吃什麼飯食,那一小碗的粥很快見了底,那人抬袖竟又盛來一勺蟹肉,“吃好。”
蟹膏細膩,蟹肉滑嫩,她敢說她這十六年從來不曾喝過這樣好的粥,那滿滿的一勺蟹肉沒幾口也很快入了肚。
那人眉眼溫柔,又盛來一勺,“你看,吃得了松子飯的肚子,亦能喝慣蟹肉粥。”
是了是了,她喝得慣,也十分喜歡。
爐火烤著,喝了熱乎乎的粥,又吃了甜脆脆的糖拌葑菜,小七臉上紅撲撲的,她偷偷去瞧許瞻,見那人臉色亦比近日好看許多。
他好像也恢復了幾分精神。
小七心裡一安,她想,公子許瞻就該是這樣的。
他就該是龍驤虎視的,就該是豐神異彩的。
那人垂眸望她,“小七,你因何歡喜呀?”
她這才察覺自己唇邊帶笑。
她心裡的人又蹦了出來,大聲地叫囂著,小七!水!水!不做山!做水!
她吟吟笑著,“公子歡喜,小七便歡喜。”
那人大概是信的,因為他眉眼清潤,他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