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又有半個時辰過去,才聽見阿拉珠言笑晏晏地出了大帳,那細細密密的銀鈴鐺清脆悅耳,一聲聲的也都敲打在她的心坎上。
人家都有母家仰仗,唯獨她是沒有的。
她孤零零地飄著,就像一個遊魂。
原還能腆著臉去大帳侍奉,如今終究是不好再去了。她只叮囑了啞婆子一聲,“公子若有吩咐,啞婆婆叫醒我。”
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好不容易睡過去卻又不踏實,就這麼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地等著,但這一日中軍大帳並無人來召她侍奉。
午後又有將軍們進帳議事,不久又聽見他與將軍們一同去了演武場,約莫一個時辰才回來。
小七心裡猶豫了許久,她想,她總該去侍奉的。
這樣想著,便整理好了衣袍,又洗淨了手,這才移步去了中軍大帳。
上了石階,卻不好擅闖,因而依舊候在帳外等待召見。
侍衛通稟之後很快挑起了帳簾,小聲道,“姑娘請吧。”
此時天光將暝,已有人在帳內掌燈點燭,許瞻正倦倦地靠在矮榻上,很快又有人端來了深口蟠螭紋獸耳銅鑑,內裡盛滿了白嫋嫋的水,似是已經準備濯足了。
小七忙上前去,在銅鑑一旁跪坐下來,輕聲道,“小七侍奉公子。”
那人道,“你身子不好,不必來。”
小七仰起臉來笑,“什麼都不做,心裡不踏實。”
她想,她總是要給自己找點事做才行。
肉是什麼都不必做的,肉專供人享用,做個容器便是。
但若要做人,那就得做事。
她不會被阿拉珠小瞧了去,她要讓阿拉珠知道,她不需要什麼名分,她留在公子身邊,不是靠著一副軀體。
沒有母家做後盾,那她憑著一雙手也要挺直腰桿做人。
不等他再說什麼,她已抬起他的腳來褪去了鞋襪。
公子生來好潔,他的雙足亦是十分乾淨,她的一雙手在他白皙的足底輕柔地濯洗著,好使他得以在多日的疲累後得到片刻的舒緩。
她從前便說過,她很會侍奉人。
依稀記得什麼時候好似有人在耳邊說過,“我亦能為你濯足。”
如今時移世易,再也不去肖想了。
她不但為他濯足,還去收拾他的長案,鋪展他的臥榻。
她有事可做,因而甘之如飴。
偶爾抬眸,見他兀自坐在一旁怔怔地望她,那一雙鳳眸神情複雜,好似夾雜了許多情緒,燭花搖影,愈發映得他神色不定,辨也辨不分明。
她還在榻邊撿到一枚粉色的琉璃耳墜,那耳墜實在漂亮,在燭光的輝映下每一個邊角都熠熠發光。
那是阿拉珠的耳墜,晌午的時候小七還見過。
如今竟遺落在榻旁。
那必是飲完了馬奶酒後,在這大帳之內嘗試了房中秘術。
卻也沒什麼好難過的,他娶了夫人,便總會有這一日的。
小七撿起來,乖順笑著還給了那人,“公子,夫人的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