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泛著紅。
若他來得早,他還將看見那數不清的淤青。
青色的、紅色的、紫色的。
若來得更早一些,他還將看見那一道道的勒痕。
頸間、胸前、雙臂、胯股、兩腿。
但若更早,他還能看見那一條條駭人的鞭痕,看見她身下濺血的模樣。
從前父親給她拉高領口,如今她竟主動揭開傷疤給沈宴初看。
不給他看,今夜大抵是出不了這道門了。
可那人卻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竟並沒有嫌惡她,甚至將她的領口拉了上來。
他的指尖觸到她露在冬夜的肌膚上,她能察覺到他的指尖微微發著抖。
身上一緊,那人自背後緊緊地圈住了她,“小七,我帶你回魏國。”
他聲中輕顫,“無人再敢欺負你。”
若在從前,她聽了這樣的話該多歡喜呀,她會感恩戴德,會熱淚盈眶。
她會堅信大表哥是自己的救贖,也堅信自己仍有歸屬。
但如今她自己也能回魏國,不必定要誰來帶她、護她、送她。
能活便活,不能活便不活,一切看命。
沒有什麼事是她一定要做的,也沒有什麼人是她一定要見的,她看起來沒有奔頭,卻也無拘無礙,活得安閒自在。
燈枯焰弱,人寂影殘。
棲霞小鎮這一夜的躁動早便平息,周遭寂靜,投宿的人鴉雀無聲。
小七輕言淺笑,“大表哥,小七想自己走。”
那人不肯,低低嘆著,“我帶你回家。”
小七眼裡淚光隱隱,“回哪個家啊?”
都說要帶她回家,但沒有一個真正是她的家。
蘭臺不是。
大梁也不是。
可他說,“我在哪兒,哪兒就是你的家。”
照舊與他從前說的一樣。
沈宴初曾是她心裡的神只,他的話,她向來都信,什麼都信,他囑託的事她也沒有不應下的。
要她回家,她便回了家,回去便被沈淑人賣了。
要她去見良原君,她便去見良原君,見完便把自己搭進去了。
可他還說,“小七,無人能取代你。”
但從前再信的人,如今卻不信了。
尤其不信什麼“無人能取代你”的話。
這世上沒了誰都照舊。
小七如今信許瞻。
一個從未騙過她,從未利用她,反而屢屢規勸,從未真正拋棄她的人。
她溫聲回道,“大表哥忘了,小七的家在桃林呀。”
沈宴初掰過了她的身子,捧住她的臉,“小七!”
小七不得不正視著他的眸子,他的眉峰微微蹙起,墨色的桃花眸子裡是溫柔急切的光,“跟我進宮!”
小七鮮少在他身上見過如此急迫的時候。
即便安邑兵變那一晚生死未卜,他亦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他好似已經亂了陣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