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六歲呢,又不曾嫁人,怎麼會做母親。
驀地想起父親臨終前曾囑咐她要擦亮眼睛,不要輕易跟人走,小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辜負父親的囑託。
想必是辜負了吧。
如今的姚小七不再清白,骯髒又低賤,是不可能再嫁給好人家了。
那麼,便算辜負了父親的囑託。
兀自嘆息一聲,小孩兒又往她懷裡鑽了鑽,哭唧唧叫道,“母親......不走......”
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真叫人心疼。
小七便去哄她,輕輕摸著小孩兒的小腦袋,溫柔道,“不哭了,不哭了。”
忽地一聲驚雷,轟隆隆在頭頂炸響,小七猛地醒來。
人已經在山洞裡了,身上蓋著好幾件袍子,懷裡卻並沒有什麼小孩兒。
知道了方才不過是黃粱一夢,心裡卻依舊空落落的。
柴火依舊燒著,洞外卻下著雨。
秋雨分外的涼,這老林子古樹參天,黑壓壓的看不出是什麼時辰。
吃雞的人正在一旁燉湯,陶罐咕嘟咕嘟地響著。
連吃了好幾日的野雞,原先覺得十分鮮香,如今聞見卻覺得有幾分噁心。
身上忽冷忽熱的,約莫又發起了高熱。她這具破敗的身子呀,能堅持到收拾裴孝廉已算給足了面子。
小七坐起身來,裹緊袍子往外挪了兩步,伸手接了雨水解渴。
人蔫蔫的並沒有什麼精神,卻也奇怪。
身上很冷,五臟肺腑卻是熱的。
秋雨落在手裡分明很涼,入口吞嚥竟又覺得十分舒服。
抬眸洞外看去,夜裡吊在樹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小七便問,“那人走了嗎?”
“走了。”
“還活著嗎?”
“皮糙肉厚,不容易死。”
山風掠來,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抬手用袍子裹住了腦袋,只露出了一雙桃花眸子。
雞湯濃郁的香味把山洞盈得滿滿的,小七便就待在洞口,望著老林子出神。
天色暗沉沉的,除了洞裡的篝火,不見別的光亮。細雨斜風捲翻了木葉,把參天的古樹打得淅瀝作響。
只是尋常的林中雨夜,卻使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你眉心有一顆紅痣。”
身後有人說話。
是,她眉心的紅痣世間少有。
外祖母與舅母關氏都不喜歡,槿娘也不喜歡,槿娘有一回半真半假地嚇唬她,說不好看,說剋夫,還說總有一天要把她的紅痣用針挑去。
但小七喜歡,因為這是她與父親一樣的地方。
小七平和笑起,“你也覺得難看罷?”
那人卻說,“好看。”
雖不知這話真假,但小七依舊銘感五內。
鮮少有人覺得她的紅痣好看。
不,仔細想想,大概是沒有的。
是了,並沒有人說過好看。
“我家公子眉心也有一顆。”
小七轉過身去,見那人微微抬頭,雙目依舊掩在斗笠的陰影裡。
她問,“你家公子是誰?”
那人說,“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