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要亮了,我們回去吧!”
小七望向天邊,是呀,晨光熹微,天色將明。
這一夜狼嚎犬吠,她的事想必早就傳遍了蘭臺,很快就會有寺人路過,他們會看見血淋淋的槿娘,會看見她頸間的鐵項圈。
蘭臺僅有的兩個婢子,到底是連最底層的寺人都不如了。
可她頭重腳輕起不了身,整個人骨軟筋酥,一點氣力都無。反而臥在冰涼的地上是難得的舒服。
她打起精神低喃,“槿娘,你回罷,我起不來......先睡一會兒,睡醒了便回。”
槿娘也許還在說什麼,但小七疲累至極,耳畔的聲音漸漸飄忽遠去,漸漸地什麼也聽不見了。
好似睡著了,又好似還有片刻的清醒。
鼻間是濃濃的血腥氣,身下的人高低不平地徐徐往前挪著,依稀記得蘭臺的路大多由青石板鋪就,怎麼走起來會高低不平呢?
小七努力睜眸。
眼淚啪地一下滾了下來。
她身下的人是槿娘。
是在暴室受了一夜刑罰的槿娘,此時正一瘸一拐地揹著她往聽雪臺去。
她燒得口乾舌燥,但仍舊對身下的人說起,“槿娘,你我何苦啊......”
何苦彼此為難。
槿娘大概聽見了罷。
那一身傷的人脊背一僵,須臾雙肩輕顫。
她也在忍聲痛哭吧。
這一日的天色亮得比尋常晚了許多,天色青青的,似在醞釀一場急雨。
薊城春日一向雨少,旦一落下便是雨僝風僽。
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砸到鴛鴦瓦當上,順著青黑的屋簷急急滾了下去,在屋簷上掛起一幔白白的水簾。
小七偶爾睜眼,見外頭煙雨迷濛,黑壓壓的一片,窗外的木蘭樹在狂風裡四下打著擺子。
頸間勒得難受,她伸手去探,觸手冰涼,頸間的鐵項圈仍在。
槿娘亦在昏睡,她血淋淋地臥在地上,就似一塊被人隨意丟棄的破布人偶。
這吃人的蘭臺。
這吃人的燕國。
這吃人的世道。
小七燒得舌敝唇焦,她裹著被子去取水喝,亦試著去喂槿娘。
槿娘昏迷不醒,連水都喂不下去。
小七不敢想,這樣的槿娘是如何一步步地將她揹回了聽雪臺。
她捏開槿孃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喂下幾口。自己也撐不住了,天旋地轉地回了臥榻,人兀自嘆著,闔上眸子不知何時復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只有屋簷廊下還滴著細細碎碎的聲響。
迷迷糊糊好似有人正坐在榻旁,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一旁默然坐著,輕撫著她的烏髮。
小七不知來人是誰,但來人指間溫柔。
待她溫柔的人不多,如今這世間也唯有大表哥罷了。
那想必這便是大表哥。
他知道自己發起了高熱,便來夢裡陪她。
口中一股草藥味,大概不知何時已飲過藥了。
頸間不再拘得難受,那鐵項圈好似也已經不在了。
忽聽那人說話,“小七呀,你最想要什麼?”
小七不知誰在說話,她想抬頭來看,腦袋卻昏昏沉沉地抬不起來。
那人又低喃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小七心想,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好事。
即便是有,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她向來是沒有什麼好運氣的。
遑說連大表哥都不曾如此允諾過她。
但若真有這樣的機會,那......
她輕聲答他,“我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