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到了任務當天,柏林人來人往的市中心街頭,無數行人被這一副彷彿默劇的皮影戲表演吸引了目光而駐足。
唯有對坐在整個幕布側對面的棠華看著看著,陷入了某些幾乎被她忘卻的回憶,從而彈錯了音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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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水澇多發的夏天,尚且年少的棠華終於央求著自己兢兢業業親自微服出巡的皇帝父親帶著她一同來到了為洪澇所苦的淮河上游一脈。
對於皇帝而言,那是一次頗有建樹的微服出巡,親自抓了幾個貪官的現行,整治了災區尤為嚴重的貪汙風氣,棠華甚至還被帶著一起親手施了一次粥。
不得不提她從小雖然有些高傲,但被教導得很好,能辯明是非,知曉大的恩義,皇帝一邊教導她,一邊又只當她到底是個女孩兒,不曾過於嚴厲要求拘束。
一路沿著淮水而下,到了河域漸寬漸平的流域,少了災情,便更像是遊山玩水的出行,這對於棠華而言實屬難得。
到底是貪玩且心中有主意的孩子,棠華便在一日裡偷偷溜了出去,自顧自上山玩了一趟。
這一趟她卻闖了點不大不小的禍事,說來也是意外。
她意外弄壞了一位像是隱居山林的逸士的琴,並且被抓了個現行。
當是時,琴的主人戴了一張斗笠,斗笠邊緣墜著柔軟的紗,遮擋住了面容,單論這副形容,難免讓人覺得底下像是藏著一位俏生生的嬌小姐。
只不過看他身形,分明是如芝蘭玉樹的男子,而他舉手投足之間的言行也絲毫不見媚態,竟然相得益彰,只一眼就叫棠華收起了年少時不知事的輕視。
他伸出一隻手,緩緩抱起被棠華驚悸之下不小心推落到地上的琴,手指撫過琴身,上面一道顯眼的裂紋襯得他白皙如玉且毫無瑕疵的手指格外打眼。
棠華自問有擔當,沒有臨陣脫逃,而是梗著脖子等待琴的主人發話。
一把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年輕清越,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意。
&ldo;小姑娘,你弄壞了我的琴。&rdo;
棠華還沒來得及驚訝對方如何從她一副男兒身打扮中看出她的真實性別,下意識梗著脖子昂起頭答道:&ldo;我賠給你便是。&rdo;
貴為公主,她可不缺銀錢,而世上斷然沒有銀錢買不到的事物。
對方卻緩緩搖了搖頭,斗笠面紗下的面容實在叫人看不真切。
&ldo;我的琴獨一無二,你賠不起。&rdo;
棠華便好奇:&ldo;為何?&rdo;
她掰著指頭,看上去有些苦惱:&ldo;無非是銀錢多與少,與是否獨一無二的關係又有多大?&rdo;
不僅如此,她甚至嚴肅認真地板著小臉同對方仔細分析,為何世間萬物都可以用銀錢買。
興許是她實在善於發問,一點小事也求知若渴的模樣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於是那嗓音冷冷彷彿對萬事都提不起興趣的男子竟然也坐下來,陪她閒聊了幾句。
他說他的琴由他親手所斫,每一副都藏著不一樣的心意,而這些東西不能用銀錢衡量。
他說得在理,棠華又本來就闖了禍,此時更顯苦惱,似乎惱於自己要如何彌補對方的所謂&ldo;心意&rdo;。
最後,年少且天真的棠華道:&ldo;那我也去學斫琴,我賠你一副我的全心全意,雖然或許與你的心境不同,但價值上也算是能夠彌補。&rdo;
眼前看不清面容的神秘男子便好似頓了許久,再開口言語間卻彷彿淺淺逸過一絲笑意,不知是在笑她頑劣天真,抑或是別的。
棠華回過神,琴曲已經下意識演奏完了,而對面的表演也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