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在寒冬臘月,雪後,官員們腳下的靴子或鹿皮靴或羊皮靴,再不濟也有棉靴。周顯已腳上也穿著一雙舊皮靴,邊緣卻是開了口的,估摸著滲進不少雪水,他沉默著在火盆邊烤著。
京官窮,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大多數官員有法子撈到額外油水,窮成像周顯已這樣的倒真是不多見。
+++++++++++++
作者有話要說: 註明:開頭的詩是韋莊的《過揚州》
☆、第十四章
陸繹看著周顯已因為開始腐爛而腫脹的面容,眸光暗沉,片刻後望向楊嶽,吩咐道:“把他的靴子脫下來。”
楊嶽依照命令,上前去脫屍首上的靴子,儘管他已經足夠小心翼翼,但因為屍首已經高度腐爛,靴子連著皮肉被脫下,露出森森白骨,血水咕嘟咕嘟直冒。
今夏只覺得腸胃一陣翻騰,連忙手腳並用地爬上坑來,扯下蒙面的布巾,連著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
“前輩,有勞了。”
陸繹轉向楊程萬有禮道。
“不敢,楊程萬分內事。”楊程萬忙道,一瘸一拐地行到坑邊。
楊嶽忙伸手將爹爹扶下來,又因惡臭太過,他取了布替爹爹蒙好口鼻。楊程萬皺眉道:“……把夏兒叫下來,她再這麼嬌貴就別當捕快了。”
楊嶽剛張口欲喚,就看見今夏順著坑邊溜下來,忙朝她使眼色,示意爹爹臉色不好。
“頭兒,我是上去看看這墳頭的風水,哪嬌貴了。”
今夏陪著笑臉嘿嘿道,用布巾蒙好口鼻,硬忍著惡臭,幫著楊程萬取出全套驗屍的銀具,在旁恭敬候著。令她頗不解的是,陸繹竟然也下到棺邊,一言不發地站在楊程萬對面,看樣子是要看楊程萬如何驗屍。
莫非他是信不過頭兒?
若是信不過,他大可喚錦衣衛來驗屍,為何又不帶人來?她想不明白。
銀製小刀,銀製剪刀,銀製小鏟,銀製密梳,大小銀針數根等等,今夏按照楊程萬的吩咐,一樣一樣遞過去。楊程萬卷起衣袖,有條不紊地從髮絲開始,再到檢查口腔、剖開腹部、查驗屍首內臟,一一驗過。
屍臭幾乎快要將今夏燻昏過去,腸胃翻湧,但腳始終不敢挪動半步,老老實實地釘在原地。楊嶽也是如此,接遞工具,不時擔憂地看著爹爹的那條傷腿,恐它不能久站。
天色愈來愈陰沉,風再捲過時,已有細雨紛紛而至,撲在衣袍髮絲之上。
楊程萬的傷腿是舊疾,若是被雨淋溼受了寒氣,疼起來便是十天半月也不得好,今夏擔憂地看向楊嶽。楊嶽顯然也是擔心,再看驗屍已經接近結束,忍不住開口道:“爹爹,我來吧,您歇會兒。”
楊程萬沒理會他,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繼續驗屍。
今夏轉頭望向陸繹,期盼他能說句話,但後者目不轉睛地看著楊程萬的每一個動作,半邊衣袍被雨濡溼都未理會。她佯作假咳,咳咳咳了半晌,陸繹連瞥都未瞥她一眼,卻被楊程萬側頭瞪了一眼,只得收聲。
“頭兒就是老實,由著這廝擺弄欺負。”今夏暗自惱怒,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稍稍側了身子,儘量地替楊程萬擋些風雨。
如此又過了近半個時辰,楊程萬連最後靴底也查驗過,方才放下最後一件銀鉗,朝陸繹有禮道:“大人,已查驗完畢。”
陸繹頷首,有禮道:“前輩辛苦。”
傷腿耐不得久站,此刻鬆懈下來,楊程萬身體微微一晃,楊嶽趕忙上前扶住,將他攙託上來歇息,取了水囊給爹爹喝。此時的楊程萬,疲態倍顯,兩鬢花白,傷腿儘量平伸。楊嶽蹲在旁邊,手法輕柔且熟稔地替他按揉著。
“此地筆墨不便,我回去後便把驗屍格目呈給大人。”楊程萬見陸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