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這三天,陸谷能聽到張家那邊傳來的哭聲,來的親戚多哭聲也就經常響起,他以為是張家親戚多,還是聽衛蘭香說了以後才明白,原來張正子沒了,等於他家絕了後,那些家產田地有的是親戚同宗盯著,連多少年都不來往的老親戚都扎堆來了。
清溪村墳地都在南邊的荒山上,林稀樹少,地上全是隆起的墳包,平時少有人去那邊,這兩三天沈玄青沈堯青按著村裡的規矩,和村裡漢子一起幫忙挖新墳去了。
也是因此,衛蘭香沒人說道說道,白事也不好跟紀秋月去聊,就做著針線和陸谷說了幾句。
「有個老張嫂還好,輩分壓著,不能叫人家兒子沒了老孃還被趕出去。」她說完又嘆口氣,開口:「就怕有那狠心的,人一埋就要分田分東西。」
寡婦素來勢微言輕,像李婉雲這種沒生下兒子的,更是容易被親戚欺負,如今張家的家產田地等同無人承繼,有那壞了心的親戚會來奪取,就算一時沒奪完,三天兩頭上門來逼迫威脅,她一個婦人家,哪能經受得住這種罪。
「那些人,心黑手毒,咱們這些婦人夫郎沒了男人,給家裡幹了十幾二十年活他們看不見,男人一走,就來欺負孤兒寡母,嘴上說得好聽,怕家業丟到旁人手裡去,不如給他們這些親戚。」
衛蘭香說到「親戚」這兩個字的時候幾乎咬牙切齒,「呸」一聲又憤憤說道:「幹了十幾年活,不說縫補漿洗,就是織的布養的雞鴨,賣了可都是錢,嫁過來又沒有白吃飯,人家倒好,說家業是沈家的,和我無關。」
陸谷見她說著說著氣性還上來了,連忙從陶罐裡舀了熱水給她碗裡倒上,來不及放下小葫蘆瓢就把碗輕輕推過去,小聲道:「娘,喝點水,彆氣了。」
衛蘭香見他乖順,連聲應道:「好好,不氣了。」
話匣子一旦開啟就不好停下,喝口熱水後,她繼續道:「穀子你不知道,當年你爹走了,你大青哥都娶妻了,有一家從沒見過面的遠親戚來了,竟打咱們家房屋和田地的主意,你說說,這是個什麼道理,我生了兩個兒子都沒攔住那些黑心肝的賊人。」
「好在老大老二都大了,沒叫他們得逞。」衛蘭香說到這裡才覺得順了口氣。
其實若放在沒出嫁之前,她是說不出這些話的,因所見所識全是這樣的事,但嫁給沈順福後就漸漸變了。
沈順福沒念過書,大老粗一個,可腦袋裡想的多,先是那股待人好、還能看見婦人夫郎苦處的心勁就和旁人不一樣,別說打媳婦了,連罵都不曾罵過衛蘭香一句,碰見那不公的事就算無能為力,也會跟衛蘭香嘆一句世上的姑娘雙兒真是不易。
耳濡目染之下,她想的就和從前不一樣了。
三天說長也不長,很快就到抬埋入土的時候。
積雪消了,雪水從屋簷流下來,像下雨一樣,院子裡和外面路上的雪也在消融,地面泥濘不堪。
外面哭聲喊聲一片,亂糟糟的,陸谷陪紀秋月坐在房裡沒出去,連房門都關上了。
他們這裡講究吃過晌午飯再抬靈,飯飽那些漢子也有力氣,是以今天沈玄青沈堯青在張家吃的飯,白事都是素宴,冬天菜不多,席上貴一點的也就是豆腐,別的不過是菘菜蘿蔔,再一道野菜共四碗東西。
「阿嫂,好了,你換上。」陸谷把繡好的虎紋荷包遞過去。
獅虎辟邪,衛蘭香覺得紅腰帶還不夠,讓他給縫個虎紋的錢荷包,自己昨天到寺廟求了個護身符,一回來就掛到紀秋月脖子上了。
「真好看。」紀秋月接過去,恰好她的荷包舊了,是拿碎布頭做的,也沒繡花,這下有了新荷包滿臉喜意。
他倆在房裡說著話,過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沈堯青兄弟倆回來了。和老人去世不同,今日到墳裡無需哭喪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