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如沉默片刻,才淡笑問道:“皇上殺了阿清的爹孃,阿清為何卻下不了手?”
碧落心裡一跳,伸手撫著琴,悄然不語。
“她為皇上白了頭髮,可皇上也不會多瞧她一眼。”珞如又道:“常明侯殺了你爹爹,你為何還要叫阿清去給他報信?”
“嗡”地一聲,碧落手一震,在琴絃上重重地按了下去。她將身子繞過椅子,走到船艙的窗戶旁,望著窗外遠遠江岸。夜風嗖嗖,天上新月如鉤,江邊蘆葦茂密。她卻在想:喬瑜殺了爹爹,可自己為何仍叫章清去尋他,告訴他珞如和豫王出逃之事?
“情之所鍾,無可奈何……”她哂笑了聲。原來那一日四平早就暗示了她喬瑜對青鳥的思慕之情,也一早就告訴了她答案,只是她自己懵然未覺罷了。
旁觀者皆清,唯己不明。
“情之所鍾,無可奈何……”珞如也喃喃說著。忽而一笑,“正是如此。他瞞不瞞我是他的事情,可我只做叫自己歡喜的事情。他要挑撥皇帝父子之情也罷,他要謀反叛亂,要為睿王爭一口氣,想做皇帝也罷。但凡我能做的,我便要為他做到。”
碧落點了點頭,笑道:“我曉得,我不怪你。你抓了我,也是要幫他。你怕萬一路上追兵追來。也好拿我擋一擋常明侯。是不是?”
“可惜叫章清跑了。此刻朝廷上下定然都曉得了。不然的話,便可爭得多一點時間,教我們安安心心地去到丹州。”
“莫說這船已經離開曲靖多時,他追也追不上。便是追了來。常明侯他也不會將我的性命放在心上。”碧落抬眼看著珞如,“珞如,他平日裡溫和重情,可大事臨頭,他手段卻狠的很。”
“是麼?”珞如淡聲道,“那我們便等著瞧,瞧他將來會如何對你?”
“可我卻不想瞧了,”碧落一手抓住了窗戶,“自我曉得他殺了我爹爹。我便已決心和他一刀兩斷,再無牽扯了。”
珞如眉頭一皺,忽有所覺,正要上前攔住碧落。可碧落微微一笑,用腳將面前的椅子一踢。將珞如阻了一阻,自己雙手握住了窗沿,躥身便從窗戶中躍了出去。
只聽得外面“撲通”一聲,黃裳在江面上浮浮沉沉。可瞬間便潛入了蘆葦叢中,不見了碧落的身影。
船艙外面匆匆跑進來幾個壯漢,問道:“石姑娘,追不追?”
珞如沉吟片晌,才重重一拍窗弦:“曲靖很快便有追兵來了,犯不著為她誤了事情。算了,隨她去吧。我自然會和王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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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黝黑,不知幾時飄來大片的黑雲,遮住了新月。暮江岸邊生滿了高過一人的蘆草,碧落躲在蘆葦裡,躲開了豫王的大船,可高高的蘆葦遮住了雙眼,又是夜黑風高,她一時間不辨方向,竟然尋不到上岸的路。
她雖習水性,可那昭南的小溪,如何與這浩浩暮江相比?她怕耗費體力,便再難自救,不敢四處折騰,就近尋到一塊浮木,將自己靠在了上面,暫作依靠。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又命不知交於誰手?極遠處似有幾點漁火,忽明忽滅,彷佛都在嘲笑她的人生。碧落望著這滾滾而去的江水,忽然間有一股絕望,和對自己說不出的怨恨。她竟自己將手一鬆,瞬間身體便沉到了江下,嗆了兩口水。她頓時又著了慌,求生之意再生,恰好有一股暗流湧來,將她卷出了蘆葦叢,飄到了江面上。
兩邊茫茫見不到岸,江下又有暗潮湧動。她不敢隨意呼救,可身上被江水浸得冰冷,又漸漸喪失了力氣。碧落幾乎覺得自己就要命喪江中,忽然瞧見東面有一艘小船,船上點著燈籠,緩緩地靠近了她。
死生攸關,她連忙高聲叫道:“船家,救救我。”
那船反而停了下來,船頭站著一個瘦高瘦高的人,帶著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