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昂起,認真地瞧著她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她面上轉了好幾圈,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摸,忽然咧開小嘴“咯咯”一笑。
“倒還認得阿母。”杜如晦在她身後呵呵笑道,語調中掩不住的欣喜。
四郎聽著聲音,偏過腦袋,從穆清的肩膀上向後瞧去,笑嘻嘻的小臉卻僵了一僵,生生地將笑容頓住,一臉緊張地望著他。
阿柳笑得捂了捂肚腹,“這般小,卻也知道見了阿爹要端肅些,可不是做的好規矩。”
正說笑間,天上飄落下幾片雪片,轉瞬便結成了大朵大朵的雪片,紛紛揚揚充斥了整個天地間。英華攤開手掌接了幾片雪花,皺了皺眉頭,“下雪了,阿姊咱們進屋說話,四郎還小,別受寒凍著了。”
穆清腦中猶有她初到東都那年,頭一次見著下大雪時雀躍的模樣,亮紅的毛氅隨著她的躍動上下翻動,帶著一股子冷風跑進屋子,攤開手掌教她看手中的雪花,轉眼便長成了,出落得這樣明豔動人。
歲月艱辛,卻也在她手掌中不知不覺地滑過了那麼些年,穆清心底裡同自己說,再忍耐一下,只一下便好,自此安詳靜好的日子便能完全屬於她了。
一場大雪,直下了三四天方才停駐,未及雪化,坊市間已有人出來走動,永興坊中多高門大戶,連著幾日坊內採買置備年禮的家僕婢子不斷,各地來繳納田莊上稅租的,推著一車車野物來討主家歡心的,絡繹不絕。
杜府門前依舊冷落,杜如晦眼下秦王幕僚的身份,卻並不清閒,越是臨近年節越是忙得腳不沾地,按理每日至日跌便可散值回宅,穆清卻要至天全黑方能在宅中見著他。問了他幾次在忙些甚麼,他總推說年節將至難免多事。穆清心下便犯嘀咕,要他為年節中的往來禮儀操勞奔忙,這萬萬不是秦王的作派。
他既不願說,穆清也不好再問,且她亦有自己的事要忙,另有四郎纏磨著人,一時也顧不了旁的。
小年前日,康三郎巴巴地遣人來傳話,剛從西州轉回來,帶回好些稀罕物件,另新得了百來壇上好葡萄酒和一些關中近年難見的好酒,特請了穆清前去嚐個新鮮。
穆清思量著年節就在眼前,折騰了這半年,才剛停歇下幾日,竟是將年中各家眷屬往來互贈節禮這茬給渾忘了。既康三郎說有稀罕物件,倒是能替她解一解這燃眉之急。
不過是往東市一趟,穆清便不刻意妝扮。一身最不惹眼的家常杏色夾裙,隨意揀了一領松綠色菱紋夾帔子,再幹脆地綰了一個單螺髻,只配那支雙疊寶相花的金簪子,這便要出門。
也不知怎的,乳母懷中的小四郎彷彿知曉阿母要出門似的,一個勁地蹬著肉鼓鼓的小腿。往她這邊掙靠。穆清伸手抱過他。沾上了身便再脫不開手去。她轉念想著左右康三郎不是甚麼外道人,帶著四郎去也無甚不妥,遂抱著他。喚了阿柳一同出門。
長安不知多少年未曾好好過年節。如果說去歲唐國公初入城,為著安定民心,勉強撐起一個有模有樣的年節來,那麼今歲便是長安百姓們真心實意地想要將這年過實在了。東市正逢正午大市。帶著族徽的考究馬車,尋常的烏青色馬車。在大道上往來,幾乎不曾有停歇的片刻,三五成全的人在林立的店肆中穿梭,店肆中俱擺出了最好的應節物什。爆竿,柏葉枝條,賀春辟邪的桃木。供灶王的膠牙餳……各色具備。
馬車在東市最大的酒肆門前停下,穆清抱著四郎小心地下車。立時便有人從酒肆中奔出來,殷勤地引著路,酒肆中的雜役小廝依舊胡人居多,胡姬仍是笑魘如花,殷殷勸客,除卻店面大了數倍,地面的由尋常的光面青磚換成了燒製精巧的寶相花雕面的磚之外,與東都那間店肆大致相類。
小廝將她們迎上樓,直引至一間隔間前,笑吟吟地移開隔間門,躬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