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火光倏地亮起,只昏昏地一點亮光,桃娘向一邊側開一步,整個屋門顯露在了穆清面前。“七娘,進去罷。”她垂首小聲催道,口氣中倒沒了方才的寒意,藉著屋內透出的昏暗燭火,她分明瞧見桃娘臉上覆雜難言的神情,好似極力地要將無奈和不忍掩藏在淡漠之下。
“去罷,既到了這裡,總是要去的。”見穆清頓足疑慮,桃娘又催了一遍,這回竟還帶上了一絲細微的嘆息。
穆清暗暗一咬牙,抬腳跨進小屋。屋內的氣味兜頭直下,一股*,黴變的氣息中纏繞著焦糊,血腥的惡臭,較之在門外時更是濃重,燻得她不由深皺起眉頭,一聲乾嘔險些從喉嚨中衝出,忙伸手捂住口鼻。
屋內嬌柔的笑聲肆意響起,彷彿笑得要岔氣兒似的斷斷續續道:“庾立,庾立,你可瞧見,她,她這一臉,嫌棄的模樣,你瞧瞧。”
穆清只覺渾身的血皆往頭腦上湧,下意識地想尋個甚麼東西往那笑聲發出的方向砍砸過去,卻只來得及微微動了動手指頭,便被從屋子角落衝將上來的兩名壯實婢子牢牢押住。
幽暗處出發出兩聲悶哼,伴隨著鐵鏈牽動之聲。燭火微晃,換了人執拿。昏黃的燭光映出顧二孃一張精緻得美輪美奐的臉龐。她端起燭燈緩步走向鐵鏈“咔咔”響動之處,一面柔聲嘆道:“庾郎,你這又是何苦,何苦來的。”
燭光照亮之處,殘破的軀體被鐵鏈鎖釦了一雙手腕,高高懸掛起手臂,身體卻如一團破敗棉絮一般癱軟在地。身上的破綾袍已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一團團的焦黑和深褐的血漬交纏在一處,大約是受了燭光的刺激,這團髒亂破敗中又發出一聲重重的哼。顯然正強抑著巨大的痛楚。
穆清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盯著那被鎖吊在鐵鏈上的人,一顆滾圓的淚珠從將要瞪裂的眼眶中跌出,順著面頰滑落下去。那人的頭髮蓬亂地覆住了大半邊臉。看不見五官,這個人脫了形。饒是如此,穆清一眼便知那是誰,她張了張口,嗓子眼乾得發痛。帶著血腥味嘶啞地喚了一聲“阿兄”,便再發不出一個音來。
顧二孃一陣輕笑,湊近庾立。一手執著燭燈一手輕撫上庾立的面龐,“西北多年。風沙吹得你的樣貌都變了。你可還記得餘杭的斜風細雨?可還記得江南的溼潮?可還記得你在後院臨水閱書時,在一旁竹林中偷瞧著你的人?”說著她幽幽喟嘆,聲音中的狠絕蕩然無存,顯得那麼寂寥那麼哀怨。
彷彿她從不曾指望庾立作答一般,俯下身,一手五指插入他蓬亂的發中,替他歸攏梳理亂髮,一面徑自喃喃道:“你大約是不記得了,那也無怪,你滿心滿腦記的皆是她,還怎容得下旁的?不記得也不打緊,我都記得,什麼都記得,從不曾忘記半分。往後你只管聽我說便是了。”
“你……”庾立偏了偏腦袋,避開她的手指,費力地從喉嚨中硬擠出聲來,“你將七娘送出去。我在金城與你夫君為敵……這與七娘何干?”
“你與大郎為敵,又與我何干。”顧二孃直起身,轉手抬起燭燈向穆清照了照,“咱們三人,自小在一處,如今你我又多年不見七娘,不過請來敘談敘談,有何妨?到了甚麼時候你都護著她。”說著竟露出了佯怒微嗔的嬌羞模樣來。
穆清驀然醒悟,瞧她這般光景,許是已失了些許神智,只不知究竟失了多少,也不知是否人倫尚存。她曾在醫籍上看過,現下比照著二孃的行徑來看,正有失心症的表象,萬不敢再激怒她,只得忍下怒火,靜觀其行。
她執著燈,撇下庾立,一步步向穆清走來。身後的兩名壯實婢子伸手抽解了她髮髻上的髮帶,又將她的手臂反剪捆紮在身後,捆結實了便一把推至硬冷的地下。滿頭的髮絲因沒了髮帶的束縛,瞬間傾瀉下來,披落到她的肩頭。
顧二孃隨手撈起一撮她的髮絲,嘖嘖稱道:“瞧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