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碧色的衣袍上暈出一大灘刺眼的殷紅。
李世民嘶吼一聲,猛地抓過身邊一人,奪過他手中欲張的弓箭,將弓弦拉滿,一雙紅得要滴出血來眼睛直瞪住前頭馬上的李建成。李建成亦搭上第三支箭,兩人箭尖相對,一觸即發。
李建成如何也料算不到,就在他全部的意念都集中於手中這一支他以為能定下大局的羽箭上時,李世民突然拋開弓箭,俯身拾起英華掉落在地的長刀,喉中的嘶喊猶如陷於絕境中的困獸,帶著血腥氣噴薄而出。
他的身形快得幾乎教人不及眨眼,轉瞬已跑至李建成的坐騎邊,跨出最後一步的同時另一腿狠力地蹬在地下,整個人一躍而起,竟然高過了坐於馬上的李建成,雙手高舉起長刀,手臂上青筋賁張。
李建成最後看了一眼這張燃著熊熊怒火,令他將近三十年寢食難安的臉,長刀便從他的脖頸直穿而過,他瞪大眼睛,原想說些甚麼,最終只是張了張口,向後仰跌下馬。暗紅色的濃血帶著熱氣從他喉嚨裡冒出來,微張的嘴突突地往外冒血沫子,惟一雙睜得滾圓的眼睛,直直地瞪向天空中那輪已升至中天的驕陽。
……
海池石舫的四角都放置了盛了大冰塊的木桶,輕紗帔帛的宮人徐徐搖動著大煙羅綢扇,木桶中的涼氣卻已漸漸消散,有意雕成蓮花的冰塊也早已半化成水。
李淵與裴寂等人在石舫內坐著,無人出聲說話,他轉過頭,望了幾眼石舫外層層守立的羽林軍,再望望半跪在身側的尉遲恭,心下全然明白,這哪裡是護駕,分明是挾持。尉遲恭所言的“謀反”,大約是他嫡出的三個兒子,在宮牆外動了拳腳,只待他們分出了勝負,敗了的那一方,便是“謀亂”的。勝出者便會押著敗了的那一方,來向他這個父親討要功勳。要他懲處作亂者。
李淵面上毫無變色,卻暗自用力嚥下一聲長嘆,他如今已是耳順之年,年事已高,皇位之爭自然愈發的兇險,這是天家的宿命,他不怨大郎。亦不十分怨二郎。故此他比裴寂等人更為安定地坐在石舫中,也不理會驚懼的陪侍妃嬪低聲啜泣,只拈著棋子。候等那個必然的結果。
足過了近兩個時辰,十人一隊的羽林軍齊嶄嶄地自北面跑來。尉遲恭迎上前,為首的羽林郎與他耳語一陣,卻見尉遲恭面上一振。瞬間提起了全部的精神,蹬蹬蹬地返身跑回石舫之上。依舊循軍禮半跪,拱手朗聲稟道:“太子與齊王起兵作亂,攻佔玄武門,幸而秦王殿下早得奏報。現已率兵掃平叛亂,叛首並餘孽皆已伏誅。”
李淵手指一顫,手中的玉棋子“噹啷”一聲落入棋盤。從旁的妃嬪裴寂等人皆驚得頭腦發懵。耳中嗡嗡作響,半晌回不過神來。原只道是兄弟相爭。拿住個錯處,要來御前辨明。便是動起手來,也只當是小打小鬧,一方揪了另一方來鬧一場罷了,誰能料到李世民這般大膽,竟敢誅殺同胞兄弟。
還是李淵最先回過魂來,低頭重新執起那枚掉落的棋子,淡然道:“甚好,二郎當真是果敢勇斷,屢次平叛功不可沒。既如此,命他好生善後,一應行動,自拿捏著辦,不必再來回。”
海池上吹過一陣風,伴著過了冰桶的涼意,裴寂猛打了個冷顫,如夢方醒一般,心中暗悔不迭,這一盤大局,開對了局,卻跟錯了注。他突然撲至李淵跟前,痛心疾首高呼:“聖人明鑑,太子覬覦帝位已久,素日乖張弄權便罷了,不料竟這般等不及,其心實實地可誅。幸有秦王殿下明察秋毫,舍一己之身力保國之安穩,功高蓋天。如今既太子位空虛,突厥外胡虎視眈眈,為安邦定國計,太子之位不可空。況且天下歸心,天意不可違,民情不可抗,還請聖上早作決斷,請立秦王殿下為太子。”
尉遲恭頗為意外地瞟了他一眼,武將心思粗放,也不計較裴寂心腹內的彎彎繞,跟著他又請了一遍,連稱兩次“裴公所言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