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驚愕地抬頭看他,“阿郎……”
“怎不見穆清出來?裡頭可出了甚麼事?”杜如晦甩開手,只向阿柳問道。
阿柳愣了一息,回頭望院內瞥了一眼,方遲疑著低聲回道:“不就在院中麼,能有甚麼事?不過是聖上喚住了七娘問幾句話,這……”
杜如晦抬頭順著阿柳的方才回頭的方向望去,果見李世民在廊下立著,穆清面無表情地在他側後方垂眸而立,左右都已擯退,只留了李世民貼身隨侍的內監在側。雖不至有禍,看二人的神色,這番問話,決計也不是令人安適的了。
杜如晦料算得一絲不錯。李世民負手而立,不看穆清一眼,他的問話出口已有幾息的功夫,穆清緊閉著嘴唇仍是不答。一旁的內監跟著他時日久了,不消抬頭便能感知到天子胸前蘊起的一團怒氣,他忙小聲提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一座小小的墳塋,顧夫人莫再瞞藏避讓,還是快說了罷。”
“若非念你是英華阿姊,你道朕會屢次下問?翻找出一座墳能有多難?”李世民沉肅的聲音中透著幾分不耐煩,“再問你一遍,英華究竟葬在何處?”
穆清不由向後動了動腳,想退開半步,卻又不敢動身子,只低頭稟道:“陛下再問百次,妾身亦無從說起。非是妾身不願說,實在是英華並未落葬。英華向來不拘,何苦要以那方寸之地永生永世地拘住她?英華不願,妾身亦不願。故使烈火焚之,令其四散飛揚了去,自此永不受錮。”
天並不熱,內監的額角卻險些要滴下汗來,這分明是挫骨揚灰了,卻教她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偷眼去看李世民,只見他臉色鐵青,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背在身後的手亦隨之握成了拳,直捏得指節泛白。內監不禁暗暗嘆息,怕是有一場潑天的禍事要落到這位顧夫人頂上了。
內監與杜如晦原是舊識,不忍見穆清受難,正私下焦急,想總要覓個法子通告了院外的杜如晦才好。李世民身背後的拳頭卻慢慢鬆開了,他忽然輕嘆道:“果然是英華一貫的做派。”口吻略顯頹喪,彷彿短了幾分氣力似的。
穆清並非不懼李世民,但每談及英華,總有一口惡氣堵在她喉頭,促得她膽色也大了兩分。李世民偏頭打量了她幾眼,見她始終低著頭端著禮。這一副恭順小心的模樣,令他陡然覺得她是在無聲地抗命,彷彿還略帶幾絲鄙薄的意味。
李世民冷聲道:“你今日在殿上耍弄的招數,莫當朕不覺察。不過是幾個宮婢,隨你擺弄就是了。我知你慣弄手段,心思繁多,只在家宅後院耍便罷了。倘或有朝一日你竟敢置喙朝堂政事,探手後宮內苑,休要怨怪我不念舊日情分。”
說罷他甩手自顧自地大步離開,往淨慈寺的大門走去,內監忙不迭地躬身緊隨其後。穆清在他身後衽斂禮道:“謹記聖人教誨。”李世民卻似全無聽見一般,不幾步身影便被浩蕩的儀仗隱沒。
穆清在原地站了良久,只覺方才同她說話的絕非從前認得的李家二郎,連得似曾相識的感覺也不曾有,一個不容置疑的念頭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間:杜如晦再不能在他身邊久留,權勢地位愈高,兇險便愈逼近。由今看來,怕是已走到了山峰之巔,用不了幾步,便是萬丈深淵。
穆清忍不住渾身一哆嗦,腦中無端地憶起袁天罡的話,旁的話都記得不甚清楚,惟獨“粉身碎骨”幾個字,在她腦中震得響亮。
驀地肩上一沉,驚得穆清整個人一跳,扭頭卻見杜如晦深沉溫厚的淺笑:“想甚麼竟想得這般出神?御駕早走了,怎還不出來?”
穆清原想綻個笑容,不料面孔卻是僵直無力的,硬是擠出了一個不像樣的笑。杜如晦好像並未瞧見,臂上加了些力道,將她往角門處帶,一面走一面漫不經心地問道:“聖上同你說甚麼了?”
“沒甚麼要緊的。”穆清微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