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指著大笑。李世民一邊笑著一邊以手指挑起她發鬟上的緞帶說:“今日要去練馬場放馬,只可惜你這一身妝扮,怕是去不得了。”一聽這話,英華立惱了,兩人就在邊門口追逐打鬧起來。
穆清下車立在原地望了一會兒,一面覺著好笑一面又隱約不安。鮮于夫人的車不知何時到了,她亦遠遠地看了一會兒,用鼻子帶出了一聲哼,經過穆清時,面上淡淡一笑,算是過了禮,卻向著英華的方向仰起鼻尖,不輕不重地冷笑一聲,酸澀地帶了一句,“小娘子這般頑皮,作長姊的也該束一束。”穆清微笑著稱是,回頭卻見長孫娘子落寞又歆羨地看著前面兩人嬉鬧,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低頭跟著舅母一步步地往府中走,每一步都好像是依著一定的尺寸一樣穩定勻緩。
穆清喚過英華,向李世民頷首一笑,便向府中去了。“你可知拜七姐是為了將來能覓得一位好夫婿?還不快去正經拜了。”她將那裝了荷露香丸的錦盒遞到英華手中,促她去與眾小娘子同拜七姐。英華朝她一吐舌頭,“要夫婿有何用,但有阿姊就夠了。”她無奈又嬌寵地一笑,輕輕在英華後背推了一把,“正形些,趕緊去罷。”放心不下她,又讓阿柳隨在她身邊。
才攆走英華,有侍婢過來稱竇夫人相請,穆清便隨著侍婢繞過花園,往竇夫人住所走去。進了屋子,竇夫人並不在廳堂,侍婢撩開帷幔,示意她進內室。內室已坐了三四位夫人,自是少不了鮮于夫人,見她進來,以眼角掃了她一眼,特意顯顯地將腰背挺得更直,表情擺得更是肅穆,彷彿是有意要作出些大家風範予她看了。穆清覺著好笑,也未放心上,只由得她去表白。
竇夫人倚在半榻上,衣飾依舊華貴得體,形容卻教穆清看了大驚,只見她兩頰消削,面色蒼白中顯著些萎黃,形倦神疲,雖敷過素粉燕支,仍遮不住她的枯槁,整個人猶如一株開敗枯謝的牡丹。穆清行過禮,走近了視看她的臉色,氣不攝血,只怕是心氣疲弱所致,若不吐血還能將養得好,若是出現了口吐鮮血之狀,恐是不得長久了。
“夫人好端端的,怎病了?”穆清近前切問到,卻未得答話,竇夫人伸出一隻手握起她的手,另一手抬起揮了揮,身邊的婢女心領神會地上前說到:“各位夫人請至外間用些茶點,內室人多悶熱,恐加重了病氣。”眾女眷皆起身挪步,惟鮮于夫人面露不悅,侍婢連請了兩次,她見竇夫人並不看她,方才悻悻然地去了外間。
人皆散盡,竇夫人放開她的手,費力地在半榻上坐直,不帶表情地說:“如今我病至這般田地,也無甚顧忌了,有些話說直了,還請七娘莫怪。”穆清道了聲“不敢”,恭敬地坐著,等著她繼續往下說。“英華,是個好孩子,和我那秀寧頗多相似,秉性根底亦正,甚得我心。大抵你也能看得出二郎有意於英華。”
“英華還是個孩子,並不懂得這些。二郎於她,許不過是個玩伴。”趁著竇夫人喘息的空,穆清插了一句。
“眼下仍是孩子,用不了幾年便會長大,大了自然就會懂。他們如此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原是極好的事,只有一樁你須得明白,將來二郎的正妻,只能是長孫家的小娘子。無論二郎待英華如何情深意重,也須在長孫娘子之下。其中緣由,無非是兵權與宗室一類,以你的聰慧明理也不必我贅述了。”竇夫人說完這些,好像真的是累著了,兀自閉上眼,不再說話。
穆清怔楞了片刻,站起身禮道:“夫人的苦心七娘明白,定不教夫人為此勞心,亦不教親妹委屈。夫人病中宜多靜養,七娘便不擾著夫人歇息了。”說著舉步往門口走去,撩起帷幔,又忍不住回頭道:“夫人日以艾葉、柏葉、乾薑,加以馬通汁沸煮服用,或能得愈。此方雖惡,有奇效。首要的是萬事寬心,不可再動哀勞,否則,否則藥石罔效。”
☆、第四十六章 七夕夜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