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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起明日一早啟程的話,杜如晦忽然說:“明日起梳起婦人的髮髻罷。為行路方便,先委屈你了。”
“這有何委屈。”穆清笑道。
“這一路你我便是正經夫妻,投宿客棧時,我與你共一間房。”杜如晦帶著戲謔接著道,“這可委屈?”穆清瞬時紅了臉,低頭不語。他忍著笑,俯身低語,“放心,你要效著古禮守孝,我記得,在此之前我定會以禮相待。”他越說,她越羞得無地自容,只能起身趕著他回早點去歇了,他便笑著離了這屋。他這一走,阿月呼吸也順暢了,阿柳卻笑得彎了腰。
次日天剛有些亮,就有小廝來叩門,請穆清儘早起床準備。阿柳喚醒睡眼迷濛的穆清,趕著替她挑出一件藕荷色半臂短襦,一襲碎菱花同色齊胸襦裙。阿月捧出一襲青色單斗篷,抖開道:“晨起晚間天寒,這個可少不得。”阿柳接過斗篷,心下很是滿意,果然是個細緻有心的。
淨面著衣之後,阿柳握著銀篦子犯了難,她自小跟隨穆清,從孩童的雙鬟到豆蔻年華的分肖髻皆出自她手,卻從未梳過婦人的髮髻,學都不曾學過。阿月見她將一綹綹髮絲比過來弄過去的,始終不得順手,乾脆向她要篦子,“阿柳姊姊,還是交予我來吧。”
阿柳猶豫了一下,比量著自己實在是手拙,便將銀篦遞給她,“娘子正經,不比樂坊女子,你可要拿捏著分寸啊。”阿月點點頭,拿過銀篦輕柔地將她的髮絲篦順,挑開中間的發路,十指翻飛起來,不多時又抓過一把銀髮釘,將髮髻固定牢,一個梳得較低矮,簡單又內斂的朝雲近香髻便成了。穆清醒了神,睜大眼睛看向著銅鏡仔細端詳,五官尚熟悉,人卻好似已是另一人。那餘杭城中歡跳嬉鬧的稚童已伴著阿爹阿母一同入土,青澀嬌羞的豆蔻年華也早已散落在奔逃的驛道上,穆清覺著那些迅速遠去的她的身影,都不是她,唯有眼前銅鏡中的女子,才是她。
阿柳已帶人去往馬車上裝行囊和穆清每日起居所用之物,見杜如晦進屋,阿月低頭縮立在屋子一角,不敢出聲。穆清從銅鏡中收回目光,轉身回頭向他嫣然一笑,他頓時就怔住了,直直地看著她,半晌才想起手中還捏著一支簪子。“簪子備得倉促,並不盡如我意,但仍該由我替你簪了才是。”他帶著歉意地說著,攤開手掌,手中躺著一支六瓣雙疊寶相花的赤金簪子,簪頭上細密地垂下兩條半指長的小金珠串。穆清從心底溢位來的滿足,在面上綻出一個清甜的笑,側過頭去,任他將金簪子穩穩地簪在她的髮髻上。
天色已全亮,外面響起劉敖的聲音,通報馬車俱以齊備,只等著啟程。阿月趕忙上前抖出穆清的青色斗篷,與她披上,繫好絲絛。杜如晦執起她的手,兩人相攜出了屋子。棲月居門前的陣仗令她有些吃驚,只見一列五駕馬車排開,起頭三駕滿滿裝載了大大小小的箱篋衣奩,杜齊登上第一駕車,在前頭探著道。第四駕略精緻寬大些,簾幔比之其他幾駕車更密實,由阿達駕著。英華歡蹦亂跳地竄上最後一駕,跟著她的阿雲急忙跟上去,放下簾幔,穆清看著這個丫頭尚且滿意。阿月許是初次出遠門,面色慼慼,阿柳好言安慰著帶了她登上前頭載了物品的一架馬車。
看這陣式,許是多年也不得回來了,穆清心下也生出了離鄉的愁苦,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杜如晦握緊她的手,扶著她上了車。有人上前撤去登車的木階,劉敖上前向他們各揖了一禮,“阿郎放心去,江都這邊自有老奴盡心打理。娘子自珍重。”穆清向劉敖欠身回了一禮,杜如晦亦點點頭向他一揖,對阿達道了聲“走罷”,五駕馬車的車輪一齊緩緩滾動,這便上路往西去了。
六駕馬車浩浩蕩蕩行不快,搖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