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的一個雨天,我和慕黎汐的父母還有喬叔叔帶著慕黎汐的骨灰來到海邊。
灰色的天空飄著小雨,我們站在黑色的礁石上,身前放著一束白玫瑰。
蔣阿姨慢慢地將慕黎汐的骨灰撒入風中。我站在蔣阿姨的右邊,盤著頭髮,穿了一襲黑色的蕾絲長袖連衣裙,眼神冷漠地看著空中被風帶走的慕黎汐。
葬禮結束後的第三天,慕叔叔和蔣阿姨他們坐飛機回了舊金山。喬曄之前新年的時候來過一次。
慕黎汐死後,按照他的遺願,蕪山的別墅留給了我。
那天是滿月,明淨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屋子裡,我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月光下開滿山坡的矢車菊,還記得那天慕黎汐躺在我懷裡的樣子。
床頭櫃上的鐘表秒針在滴滴答答地轉動著,除了自己的心跳聲,這房裡就只剩這個枯燥機械的聲音了。
我們在愛情裡傷心流淚,但是時間卻只是殘忍的看著我們在他的手心裡旋轉,就像一個居高臨下的霸主。
我想起一個月前,和慕黎汐一起做完 “一起做的事”列表中的最後一件事——一起讀一本書的那個下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慕黎汐說:“或許,當我們慢慢老了,我們就變了,會開始為生活中的一點小事而爭吵,開始漸漸厭倦對方;又或許,就這樣吵吵鬧鬧走過了一生,最終還是有一個人會先離去。所以,我很慶幸,留在你回憶裡的我能是最美好的那段時光。”
“你真自私。”靠在慕黎汐的懷裡,我說。
“是啊,我真自私。所以我離開以後,你就把這麼自私的我忘了吧,然後好好地活著。”
“我會的。”我記得我當時是這麼回答他的。
我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那瓶氯氮卓和它旁邊的一個小盒子。
因為我的病有抑鬱傾向,所以每次醫生開的藥都是嚴格控制量的。但是從兩個月前起,我就開始每個星期偷偷攢下一顆藥。
我將瓶子裡和盒子裡的藥全倒在手裡,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服了下去。然後掀開被子,安靜地躺在床上蓋好。
Milan Kundera在《無知》一書中說:“孤獨一詞具有更為抽象更為崇高的意義:獨自穿越生命而不用任何人關心;說話不用人傾聽;經受痛苦而不用人憐憫。”
我想,我還是做不到。
意識有點昏昏沉沉起來了,看來是困了。是啊,睡吧,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了,再也不會傷心,再也不會痛了。
我又想起了那天,慕黎汐發現我的病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月光,也是這樣安靜的沒有開燈的房間,他說:“你知道嗎?我從來不信教。但是因為你,我開始相信了。因為,我想相信真的有天堂,這樣我才能再次跟你相遇。自殺的人死後是不能上天堂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可是,我堅持不下去了,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好累。
而且,我已經做過一次傻事了,上帝那裡應該已經有記錄了吧,可能我早就不能去天堂了呢。對不起,不能去找你,對不起,所以不要等我。
這些年衣食無憂的日子在別人眼裡可能會說我不知足,但我卻覺得每天都像活在地獄裡一樣煎熬。所以就把我送到地獄裡去好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差別。我不能去你在的天堂見你也不要怪我,就當做是你離開我的補償好了。
好睏啊,這種平靜的感覺真好。
看來我要睡一個好覺了,終於要睡一個好覺了。我嘴角帶著微笑,流下最後一滴淚,漸漸合上疲乏的雙眼,正這麼想著,卻突然從哪裡傳來了電話鈴聲。
這是什麼聲音,電話聲嗎?不是我手機的鈴聲,是從哪裡傳來的鈴聲呢。
嘀地一聲,那鈴聲斷了,變成了小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