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臉色這才好了些,想必不是牧曠達刻意來整他,正陰晴不定時,段嶺把筆擱上了筆架,一聲輕響。先生便將文章取來,躬身放在牧曠達面前。
牧曠達只是看了一眼,便朝段嶺說:“明日起,白天過來陪少爺讀書,午後依舊回去伺候你義父。”
說畢,牧曠達又朝武獨說:“殺一個人只要一刀,養一個人,卻要一輩子,這是你命裡的功德。”
昌流君接了話頭,說:“改行當個教書匠也是不錯。”
牧磬“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安靜的廳裡,這笑聲極其突兀。
段嶺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距離最終目標彷彿有萬里之遙,但目前來說,雖有少許驚險,一切卻都彷彿朝著最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領回去吧。”牧曠達說,“你的藥做得如何了?”
武獨答道:“還在做。”
段嶺忙起身,跟著武獨出去。
武獨走後,牧曠達又喝了口茶,說:“士可殺不可辱,昌流君,你能不能有點胸襟?成日這麼惡作劇,有什麼意思?”
昌流君只得躬身。
“下去吧。”牧曠達又朝牧磬說:“限你一月內作完這篇文章。”
“再敢胡亂對付,每天我上朝,你便搬個小凳,坐我與御史大夫後頭,寫你那狗屁不通的文章去。”
牧磬忙不迭點頭,又逃過一劫。
段嶺心想回去以後,武獨不知要如何發作,這反應他早就料到了,然而面前已沒有選擇,唯有拼著得罪武獨,才有路走。他想起一路走來的過去,心裡頭極其歉疚,從前他從不撒謊,自郎俊俠帶他去上京,他才撒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謊。
我叫段嶺,我爹叫段晟……
為了活下來,他必須撒謊,慢慢地,他開始懂得這謊言背後意味著什麼,他開始編織更多的謊,去騙許多人,從而保護自己。但無論騙誰,都沒有比騙武獨更令他有愧疚感。
武獨一路上臉色非常難看,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院中,段嶺剛轉過身,便被武獨揪著衣領,拖到院內一扔,段嶺摔在地上,剛踉蹌起身,武獨大手卻抓著他的喉嚨一扼,將他按在柱前。
“看不出你挺有心計的嘛。”武獨眼中充滿了戾氣,說,“就這麼想往上爬嗎?”
段嶺被扼著脖子,憋得眼裡出了淚水,他確實非常難過,充滿歉疚地看著武獨。武獨便這麼扼著他,一動不動,漸漸的,他的怒火在段嶺的雙眼前平息了下來,鬆開了手。
段嶺跪坐在地,不住咳嗽,乾嘔,武獨站在他的面前,臉色陰沉,卻已不似方才怒火中燒。
“對不起。”段嶺答道。
他沒有撇清責任,他大可以全部推到牧磬頭上去,譬如送藥的時候被他拉著問長問短,又讓他幫著寫文章,答應給他賞錢……然而這一切說實話,都是自己想好的,包括如何解釋也是。
但他不想騙武獨,索性道:“你說得對,我想往上爬。”
“伺候你的新主子去。”武獨答道,繼而回房,摔上了門。
段嶺在廊下坐了一會兒,武獨顯然也有點意外,段嶺沒有解釋,這麼輕描淡寫地說“我想往上爬”,反而令他沒借口發火來。
片刻後,武獨又拉開門,朝段嶺說:“還不走?!”
段嶺:“……”
武獨總是動氣,但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打雷下雨一般,十分爽快,第二次摔門的聲音已不如第一次聲情並茂,而是帶著外強中乾的味道。
“我窮慣了。”段嶺抱著膝蓋,坐在廊前,隨口道,“也漂泊慣了,我不想遭人白眼,遭人背叛,我想決定自己的命。”
房裡,武獨沒有說話。
段嶺又說:“我不想讓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