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顫抖,像忍著極大憤怒,又混雜著懊悔與恐懼。
謝賦早看出他有不對,正要開口,馮邰視線落在石奎身上,一句話攔在他之前。
“你此前在寶通碼頭親戚的糧鋪裡做事,怎又做了磚瓦工匠?”
石奎道:“回大人話,說來算由頭正在老羊身上。當時他跟那姓散的掰了,一個人在碼頭上轉悠,恰好草民舅爺家蓋房子,進了一批瓦,草民就僱了他搬瓦。”
那天正遇倒春寒,冷似隆冬,羊猛衣衫不夠厚,撿墊貨箱的草袋往身上裹。他本是做瓦的,見人搬瓦忍不住想多瞅幾眼。石奎見他眼巴眼望的可憐,本來搬瓦的人夠了,想著多個人也添不了幾個錢,當做一回善事,就說正好有個缺,讓羊猛一道搬。
正搬運著,走在羊猛前頭的一人腳下打了個滑,瓦包外雖裹著稻草,瓦仍碎了好幾塊。那人很懊惱,工頭罵了他幾句。這幫人常給盈得溢搬貨,石奎便做人情說沒事,瓦片想有不少寬裕,只碎了幾片不用賠償。
石奎的舅爺管工人吃飯一向大方,晌午飯饃饃餅子管夠,大桶菜裡不少肉片。石奎也與工人一道吃,還拿酒給工人喝。他剛跟工頭碰了一碗酒,羊猛端著飯碗猶猶豫豫湊近道:“石爺真是個仗義的好人,有個事兒俺不能見你吃虧不告訴你。你家買的那個瓦,不咋好。”
石奎很驚詫,遂問:“怎的不好?”
羊猛說,燒瓦的料不好,脆,容易碎。特別是冬天,一結霜凍,再被雪一壓,瓦很容易就裂了。
石奎一開始不信,羊猛便道出自己是燒瓦的出身,又拿碎瓦片跟石奎解釋。石奎還是半信半疑。這批瓦是他舅爺修花園,想仿南邊樣式修幾間亭榭,由熟人推薦,特意從南方訂的。瓦形規整,色澤油烏,滴水與瓦當紋飾精緻富貴。運到後先開一包瓦片一包瓦當,送舅爺親自驗看。舅爺滿意得不得了,已備好銀票,待下午搬完瓦,清點夠數目,立刻結清全款。晚上還要請瓦商和薦人一道飲宴。這時卻躥出個羊猛說這瓦系小窯代燒,摻了歹料,釉質也一般,看著還成,但不禁使,還敲瓦片給石奎聽聲。
羊猛說得誠懇有理,石奎有點動搖,然他做不了主,更不能因為一個在碼頭找不著活的勞力的幾句話,就貿然去跟舅爺說,攪合了買賣,傷他老人家跟多年老熟人的交情。便應了幾句,把羊猛打發了。
羊猛跟石奎說瓦的事兒,早被賣瓦的手下看在眼中,上報東家。賣瓦的心起怒意,打算把這多管閒事的打個半殘扔河裡長長教訓。
搬瓦的工人們亦知道羊猛惹禍了。工頭卻因羊猛說,瓦不好,否則摔了一下不會碎那麼多片的事,覺得這憨貨雖然蠢,倒挺實在,一把歲數了不容易,示意手下工人通知羊猛趕緊跑路。
傳話的小工才十八九歲,少年耿直,挺有幾分熱心腸,直接說道,老叔你沒巴結上石爺,先把賣瓦的爺得罪狠了,趁空趕緊跑吧,他們等著傍晚的時候弄你哩。
羊猛很是傷感,加上散材的事,心中瓦涼,不禁湧動辛酸淚,糊住了眼眶。
小工不忍:“老叔你別哭,出來幹活都不容易。寶通碼頭不好混,你真懂磚瓦手藝,咋不往縣裡鄉里找活?”
羊猛道:“俺這把歲數了,在這人生地不熟,招正經工的都要保人薦人,俺誰也不認得,只能喝西北風了。”
小工豪爽道:“你早說麼,春上鄉里各處要修房修水渠,老招人哩。今兒我剛見一位財主家管事的,想找幾個人運磚石回鄉裡。只是路遠工錢薄,一般人不樂意去。你想去,讓我們頭兒幫你打個招呼就成。”
羊猛喜出望外,連聲說願意,求小工轉請工頭推薦。
小工先出去一轉,碰巧那位財主家管事的正在附近採買,因太摳門,工錢低,送到後不管飯不留宿,更不管返回的事,還沒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