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屏霍然抬頭:“大人,下官可能再看一看御賜令牌的另一面?”
何述有些意外,袖起手:“本司為什麼要給你看?”
張屏直視他雙目:“回大人話,但行律法,便需明示。大人既然用御賜令牌代律法罷黜下官,亦應讓下官看個分明。”
何述一嗤:“在本司這裡沒這個規矩。”
張屏道:“這是朝廷的法度,人人需遵循。”
何述閉起雙目,緩緩抬起一隻手,揮了揮。先時去縣衙傳話的那名工部的小吏進得門內,向張屏道:“張知縣,請脫下袍冠,出去吧。”
張屏端正向上首再一躬身:“即便郎中大人即刻罷黜下官,下官也需回衙門交歸官印,結束文書,方能除冠去袍。”
何述仍閉著眼,不語。小吏道:“那張大人就請速速吧。莫要在此耽擱了。”
張屏便再施一禮,退出廳堂。
等在外面的縣衙文吏隱約得知裡面不太好,見張屏面無表情出來,正不曉得該如何迎上,張屏已與他擦肩而過。
文吏忙快步追上:“大人……”
張屏邊向前行邊道:“勞駕你先帶公文回衙門,我立刻便過去。”
文吏頓住腳步,眼睜睜看著張屏轉過迴廊的轉角,往東北方而去。
褐衣小童在門外探了探身,轉身回到廳內:“公子,那個姓張的,聽說往那位殿下那邊去了。”
另幾個小童表情各異。
何述打個呵欠:“蘭珏過去請安了罷。”
褐衣小童抿嘴一笑:“是,然他竟以為那是根大腿,可用來壓公子麼?”
何述再打個呵欠,站起身:“早先問安時,殿下尚未起,本司也須再過去一趟才是。”
張屏一路行到玳王住處天青苑的月門外,把守的護衛都還不知道他已被何述罷了職,只當他是救玳王兼查案有功的縣令,雖然未得賞賜,但能讓皇上在聖旨中特意□□,已是很不一般的待遇了,且又與蘭侍郎關係匪淺,肯定不是平白無故地過來。便一路放行。
張屏請守門的侍衛幫忙通報,侍衛痛快地道:“張大人請稍候,殿下在內裡的園子裡賞春,通報須略待些時候。”又笑了一笑,“蘭侍郎也正在園子裡。”
張屏一揖:“煩請速速通報。”
侍衛還禮入內。
這天青苑修成了一個葫蘆形狀,門不算大,入內有一條甬道,極易把守。再過了一道門,內裡院落是幾間雅緻房舍,佈置精緻。後又有一道門,連著一個園子,石筍碧竹,月池舫榭,盡是江南式樣。似這初春時節,嶙峋石上,才鋪淺薄茸綠;澄澄水面,乍浮星點小萍。杏花瓣疊雲霧,海棠蕊垂金絲,彷彿混沌之中,獨破出一方玲瓏仙境。
此園乃那位將察院請到了豐樂縣的某前任知縣所修。該公政務無能,專攻媚上,苦思迎逢,忽有一天福至心靈,夢中游得一園,依樣修出,令名滿天下之園林大家都讚歎不已,可見精誠所至,不論精在何處,總有奇蹟。
也因這園子著實太美,酷愛工整對稱的謝賦到任後,修遍豐樂各處,獨獨放過了這裡,不曾動一草一木。
蘭珏端坐在園中亭內,和氣凝神,不分心嘆息地上的斷枝殘花,池邊的歪石瓦碴。
池塘內花樹中,一群妖魔鬼怪跳跳舞舞,正在演祝融戰共工。
幾個裹著鮫服貼著魚鰭的大漢從池底躥出,嗷嗷嚎叫,一個披著火紅披風的男子分花踏枝而來,呼地向池中噴出一股烈焰!
那火焰落到水中,竟然未熄,反而轟地燃得更烈,火勢在水面蜿蜒成一道符文,將幾個大漢團團圍住。幾個魚服漢子身上哧哧冒出黑煙,嗷地潛進水中。
亭外席上,眾少年擊掌叫好,數名僕役向水中花叢內丟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