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容已經穩穩地跟上去,似乎要說個清楚。
走著走著,滕久對宵衣殿極為熟悉,已經走到了偏靜的地方。他卻忘了這偏靜的地方是太后養蘭花的閣室,隔著一扇窗便是長久在看管蘭花坊。往常這裡的宮女都已經休息去了,長久被罰守在這裡,因此她又很不幸地聽了一次牆角。
長久正彎腰觀察蘭花的長勢,半開的窗戶外便傳來熟悉的聲音。她詫異地轉頭望去,只見兩道身影站在深紅色木窗外,滕久身材修長,姿然翩翩,而許昭容一身淡色宮裝,婉約文靜。因為對話,一個低頭,一個微微仰頭,若是不注意他們談話內容,倒像是一對有情人在幽會。
剛聽完滕久壓低嗓音的“這些年你們都對她做了什麼?”,蘇長久便不想再聽下去了。須知知道得越多,惹禍上身的機率越大。更何況這個意味不明的“她”,長久憑藉女性的敏感已經很快推斷指的是蘇苕妃子。
任何人聽到了,都會以為這是他在為蘇苕妃子質問似乎做了什麼好事的許昭容。
可憐的許昭容終於淚眼盈盈,“陛下,您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質問我,可見心裡已經篤定了是我做的。我再說什麼恐怕都是狡辯而已。”
見她這幅模樣,滕久抿了抿唇,“表姐,我不是在質問你。”
“你若還念在我是你的表姐,就不要再繼續查下去了。”昭容忽然挺直腰背,眼角尚垂著淚,說話的聲音卻帶著股正氣凜然,“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的母親又是什麼樣的人,陛下難道還不清楚麼?您心裡有埋怨,我們都知道,但是您也要替我們想想,尤其是您的母親,站在她的立場想想處境,您大概就能理解了。”
她又添了一句,“更何況,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樣。”
隔著一扇窗,長久分明看到了他眉眼間閃過一絲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
☆、月下
“那麼,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半晌,滕久的聲音才響起,似乎一定要逼問清楚。
昭容斂眉正色,初上的月光照在臉龐留下淺淺的淡影,一如她難以捉摸的心思。“一切都以大局為重。”她吐出這句話來,未免顯得有些無力。滕久終於輕笑出聲,“你們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難怪,難怪……”幾乎是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就要將實話說出,驀然想起許憐櫻尚未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不知道偷樑換柱的真相。他此刻打抱不平的是為了哥哥,而昭容自是無法理解他的心情。
“陛下,當初您發現的時候,不是已經表示預設,如今為何又要抓著這件事情不肯罷休?”許昭容忽然說道,神色露出一些疑惑來,方才他一番近乎痛心疾首的質問讓她方寸大亂,此刻緩和了情緒,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滕久卻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似乎沒有意料到她會這樣說。昭容神色越發驚疑,“陛下,您怎麼了?莫非將那天所說的話都忘了個乾淨?”是哪一天,又說了什麼話?想來是儲久早已知曉了。
“你先退下吧。”滕久忽然說道,勉強定住心神。
望著許昭容離去的背影,滕久倚著深紅色木欄,視線落在上方的複雜雕紋。果然是他將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他以前還在困惑儲久為何如此放心地包容蘇家在京都囂張跋扈,為何事事都不曾相瞞蘇苕,縱容的意味太明顯了。原來如此,他這是早已留了後招。身為君王,即使對一個女人再如何深愛,依然會以大局為重。朝堂、王位甚至百年後世他都已經考慮到了。
而他剛知曉事情後,竟然就是急匆匆地跑來想要給哥哥討個公道,卻未料到這分明也是他一手策劃的。想到儲久的心思,他終於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什麼情深,什麼義重,原來也敵不過母子親情、王室地位重要。
第一次他對母親教他的所謂“至死不渝”感到如此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