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說有趣味,這句戲詞,集得最好。方子安道:“我肚子裡沒有詩,要詩
也只有《千家詩》上去找,我自己喝酒,說個‘梅子黃時日日晴’罷。”這回下去,
卻臨著江止波。江止波雖然是個大學的女學生,她是學美術的,國文很平常,要鬧
什麼韻語韻文,她是不行,她早就預備好了。這時她說著:“我肚子裡沒有戲詞,
也沒有曲詞,我乾脆認罰說一個笑話罷。”說完話先笑了一笑,用手絹捂著嘴,咳
嗽了兩聲。李冬青心裡是明白的。便笑道:“你自願罰,那有什麼說的,你可別成
心罵人。”江止波又咳嗽了兩聲,便復操著京調說道:“有一個人新到北京來。他
聽見人說,名流身價最高,他就一心一意的想做名流。住在會館裡面很是擺架子,
有人問他到京有什麼差事,他就說:‘我是一個名流。’這一天隔壁房間,有人要
推牌九。打著啞謎說:‘我們來吃狗肉,好不好?’廣東人都吃狗肉的,這句話打
動了他的心事,便問長班,北京哪裡有狗肉賣?長班答說沒有,那人說,不能沒有
呀,隔壁房間,剛才還吃狗肉呢。長班笑說:‘這個你們名流還不懂嗎?這是掛著
羊頭賣狗肉呀。’他聽在心裡,走到街上,看見羊肉鋪門口掛著許多羊頭,他就進
去買狗肉。掌櫃說:‘不賣狗肉。’那人說:‘胡說!你怕我不知道。我是一個名
流,哪樣瞞得了我?就是掛著羊頭賣狗肉,我也是內行呢!’”江止波說完,大家
一想,果然笑了起來。都說道:“笑話要這個樣子含蓄,才有意思。”李冬青道:
“那她就夠挖苦的了。怪不得,密斯江會演說,今天看來,實在不錯呢。”大家一
面說話,一面行酒令,大家都說得有個平妥。到了第五轉,臨到了李冬青。那邊桌
上何太太說道:“李先生說,一定能說出好的來。不過今天是老伯母的生日,李先
生要說個吉利些的才好。”李老太太也笑道:“你就說個吉利的送何太太罷。”李
冬青聽了這話,見她和何劍塵坐在並排,眼珠一轉,微微一笑,說道:“有了。”
便念道:
《絕妙好詞》,碧梧棲老鳳凰枝。《閨房樂》,這叫做才子佳人信
有之。
李冬青說完問道:“這個好不好?”何劍塵笑道:“好是好,不過我們不敢當。
倘若我們是文學家或者是藝術家,那才配呢。”何劍塵這話,本是俏皮梅守素一對
未婚夫婦的。一說出口,卻想起還有別的忌諱,後悔得很。偷著看看楊杏園臉上,
他倒不在意。這時李冬青又說了酒底,“等得俺梅子酸心柳皺眉。”方好古在那邊
接著說道:“怎麼大家的酒底,都說的是梅子,並不是梅花。”何劍塵笑道:“這
不正是黃梅時節嗎?正說得切時呢。”方好古道:“你提起這個,我又想起一樁事
來了。剛才的酒底,有人說‘黃梅時節家家雨’,又說‘梅子黃時日日晴’,雖都
是古人的詩,他們測天氣的本事,太自相矛盾了。”何劍塵笑道:“還有啦!也不
承認晴,也不承認雨,他說。‘熟梅天氣半晴陰。’你老先生總也記得這句詩吧?”
方好古道:“當真的,各有各的說法不同,但是以說雨為對。我們住在江南,到了
那四五月的時候,最是苦不過,連陰雨,一下總是十天半月,到後來不但看見雨點,
心裡不痛快,睡在床上,聽見屋簷下滴滴搭搭的聲音,就煩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