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已將形勢摸得很透了,我也作不了什麼。只是官家覺得,大家對江南事的根底還各有想法,要借我這張嘴再來說說。”
宋既剛才就強調江南民人的“抱團方式。”薛雪長於宏觀謀劃,向懷良長於商貨細節,對這體制之事不熟悉,就靜候宋既下文。
“當年我英華立國,推行官囘府下鄉,最大的阻力是什麼?宗族!”
“華夏數千年來,以農為本,這宗族自是好的口可到了如今,縱觀寰宇,東西連通,已是以工商為本,以資為本的時代。華夏若還是停在老路上,歐羅巴諸國,遲早會魚肉我華夏。”
“以工商為本,不是說要捨棄農稼,而是說要以工商事理來重組各業,重組天下。而以農為本的宗族,奉行的是以血脈事理來維繫天下,抑揚百業。要鼎革華夏,這宗族就必須破開。”
“我英華所行官囘府下鄉,目的就是以官囘府護著工商事理,透到天下末梢,取代宗族對地方鄉社對商貨來往,百業抑揚的把控。”
宋既已學貫中西,開口就是大家風範,幾句話就將大背景交代清楚。此時範晉和徐師道又進來了,就靜靜在一邊聽著。
“我們一國,在兩廣、雲貴和湖南等地推行官囘府下鄉,時至今日,仍未大成。廣東是基本功成,福建因海貿興盛,此事也算順利。但其間所起諸多衝突,那幫腐儒的報紙也渲染得夠多了,不是國勢強盛,南洋開疆,這些衝突還真要亂了一國人心。”
“江南是番什麼景象呢?江南田稠人密,宗族勢大。我本也是揚州人,讀沸騰文學,從地方到朝堂,將國事一層層網住。”
“我還見族中子弟,但凡不是讀書人,自己所創之業,都要受宗族把控。長久下來,族中人不是讀書,就是務農,要行工商事,都被族中責罰,說是忘本。”
“在江南,工商被指為末業,但即便是行末業之人,也是以宗族抱團。
就說蘇杭織坊,即便廣招織工,也是以宗族方式管著。他們所結的東家行西家行,各自涇渭分明,死守規矩。就如耕田一般操持他們的產業,對相互爭利之事格外厭憎。”
“而我英華的東家行,使足了力氣革新工藝,廣辦新業目光遠望,腳下總是不停。西家行則是跟東家行爭利,而不是以排斥其他僱工為本業。”
宋既有力地道:“爭!我英華為何國勢能蒸蒸日上,就在於官家和朝廷所定下的經制,能推著人去爭!水不活則腐,業不進則退,人不爭則廢!而這江南就是不爭之地,被宗族拴著也無能爭之力!”
“宋元之時,江南百業興盛,諸多技藝層出不窮,明時都還能見巧匠精工。到了滿清時,再無新業!是江南人再無智,再無識嗎?不是,是韃囘子朝廷壓了下來!藉著犬儒和宗族壓得泯然無跡。”
“當年張伯行主政江南,多少江南人投奔英華,現在他們成了誰?”
“他們成了西行三賢,我宋既、唐孫鎬,加上李方膺,都是江南人!他們成了真正的有為之官鄭板橋!他們成了順風快遞東主黃斐成了即將完成蒸汽機的黃卓!成了國人交口稱讚的大畫師邊壽民!成了黃慎、莊在意和徐師道江南三傑!更有呂留良的後人呂毅中,現在也成了我英華翰林院的新晉翰林!”
宋既的聲音深沉下來:“江南人傑地靈,但若是還被韃囘子的辮子拖著,被古往今來的宗族犬儒壓著,這沉痾就再難起了……”
接著他揚起了聲調:“這沉痾本已重了,之前我英華的定海之敗,就能看出,江南人心沉在了水下,不願自起!若是我英華直接揮軍而上,他日爭利時,樁樁惡事,我英華都要揹著。我是江南人,我自己都不願朝廷背這些責,這是那些江南人自己該得的!”
“所以我們在龍門紮根,以商貨入江南。要的不僅是讓英華工商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