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著薄款長衫,因為昨天沒休息好,臉上是擋不住的倦容。進屋時,先和王瑞芝打了個招呼,又轉頭看像廖修和。
看到廖修和面前攤開的課本,問:「不準備申請材料?」
廖修和沉默了一下。
他仍是不準備出國。廖廣天給他安排好的道路,沒有太過問他的意見。
早晚要和他溝通一下,只是現下還未來得及。
這會兒談論這個不合適,他便先答道:
「回去再準備。」
「早點準備吧,」舒平隨口說,「回頭給你找個文書老師。」
「孩子要出國啦?」護工一邊給老太太餵飯,一邊熱絡地問,「去哪兒讀書,學什麼呀?」
廖修和還沒開口,舒平便已替他回答:「應該是英國吧,去學金融。」
護工隨即發出驚嘆與讚賞。
廖修和便沒再說話。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嚥下一口飯。
耷拉的眼皮抬了下,蒼老而渾濁的眼神往廖修和這邊看了看。
沒有人注意到。
-
舒平來的急,沒吃晚飯,聽說廖修和已經在醫院食堂吃過了,就說自己先去吃點。
過了一會兒,王瑞芝又指使護工下樓買點東西。
陡然一下,屋裡就剩下廖修和與她兩個人。
廖修和正埋頭寫字,老太太清了清嗓子。
他的筆尖頓了下,最終放下筆。
站起身,到老人身邊,問:「什麼事?」
王瑞芝歪著頭,艱難地抬起眼皮看她。
她年輕時很美,如今皺紋爬上臉龐,面容皆是病態,已不太能看出舊時的風韻。
只是雖遭疾病,眼神卻仍舊銳利。
自從廖修和來陪護,王瑞芝還沒跟他單獨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眼神如同老鷹一般,牢牢地盯著他,彷彿要將他看透。
說:「修和。」
廖修和垂眼:「您說。」
「要出國,學金融?」
她問。
「……沒有。」廖修和說。
聲音顫顫巍巍,卻不乏威嚴,繼續問道:
「姥姥教你的,你都忘了?」
「修德的東西,你也想搶了?」
廖修和的身形頓了一下。
時間彷彿在他周圍停滯,空氣阻塞而黏稠。
「沒有。」他說。
-
廖修和從小被王瑞芝帶大,四歲多的時候,才被母親接到城裡。
但要真細究起來,說是從小,也不合適。
畢竟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廖家人的。
他與廖廣天、舒平兩個人,沒有一絲半毫的血緣關係。
廖修和是遺腹子,親生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因意外去世,親生母親也在生下他後撒手人寰。
他的親生父親和廖廣天有過命的交情,因而當廖修和舉目無親時,廖家夫婦把孩子過繼給了自己。
廖修和母親臨走前囑託廖家夫婦兩人,不希望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能夠平安無虞地長大。
因而最開始,這件事,廖廣天與舒平都沒有告訴廖修和。
只是夫妻二人由於工作和身體,最初沒有把廖修和養在身邊,而是交給他的姥姥寄養。
老人家傳統觀念厚重,篤信血濃於水的親情,對這個別人家的小孩沒有太多好感。
但她自詡是個文化人,要光明正大的講自己看不上這小孩,也還是拉不下面子。
因此把這種情緒掩飾得很好,以至於廖家父母都沒有任何察覺。
廖修和亦一無所知地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