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說到這裡,眼睛裡閃爍著欽敬和惋惜,嘆了口氣:“他可是實實在在自覺在幹苦役,聽說最近要讓他‘復員’,他顯得格外忙。哦,這兩天也顧不上他忙些啥。”熊連長說著,用手指在眼角抹了一下,又不無欠疚地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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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又是一陣瑟啦瑟啦響,那個‘啞巴軍士’從我們身邊擦身而過,向山上走去,胳肢窩裡夾了一大捆麻袋。因為熱,他摘去了單軍帽,滿臉是汗,短平頭,絡腮鬍子,一雙大眼睛犀利深沉,迎面照過來,像是要和你說話似地,遠遠逼射著灼人的光芒。我心裡猛一顫!他看著我似乎想說話,腳步遲疑了一下,不知為什麼,終於低下了頭,又是慘然一笑,隨即避開我們的視線,腳下騰騰地,又很快消失在青棡林小路樹叢中去了。
“他不是個啞巴!不是個木訥人——他有很多話要說!”一個念頭跳出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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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日復一日,他就是這樣不知疲倦啊!其實哪要這麼忙啊?!”老熊不知道我的心思,在旁頗動情地感嘆道。我沒聽進連長的話,眼前卻浮現出另一雙圓潤的兒童的大眼睛,一個心頭長久攪擾的疑團似乎正在得到化解——
“是他?!這可能嗎?!”我心口“咚咚”跳,漸漸陷入了往事的追憶。
4。 苦役軍士
4。 苦役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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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的,眼前這雙有著濃密睫毛的犀利的眼睛竟會那麼深深打動我的心!它同我熟悉的那雙略帶羞澀的,我喜歡、敬重的眼神會出於同一雙眼睛嗎?那灼人的光芒曾多少次像閃電曙光一樣照亮我兒童心靈的世界——當它暗淡下去, 我又是怎樣地像天使之馬折翼跌足整個身心往下墜落,直至跌入悲苦的深淵啊!
——那顆美麗的啟明星還在我的頭頂照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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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想起來了——我有個異母哥哥,小名叫軍鴿,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爸爸那時是部隊高階指揮員,53年評軍銜時,軍階升得很高,和原先的妻子離了婚,又娶了一個,就是我媽媽。他原先的老伴二話沒說,帶了歌子回了山東老家。等我出世時,哥哥已經5歲。我上小學時,軍鴿上了中學。娘倆曾背了小米、大棗來看將軍,倒不是因為“三年自然災害”困難,而是因為將軍被牽涉到廬山上那場著名鬥爭捱整下放背黑鍋的時候歌子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雙漂亮深情略帶女孩溫柔的眼睛。他個子高高的,穿一身土布裝,眼睛大大的,放射著純潔的天堂的光芒。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歌子挎著只老家的土籃子,略帶羞赧地站在我面前,籃子上蒙了塊土藍布,一揭開,裡面是兩隻活潑潑的農村土鴿子!
哥哥帶我到院子裡,把她們抱在手上一揚,兩隻和平鴿“潑啦啦啦”自由地飛到藍天裡去了,我心裡別提多高興!“瞧!她們飛得多遠啊”歌子手一指,我看到他眼簾裡星辰般閃過的純淨美麗!將軍待他娘倆不知有多好,大概是出於對上次離異的負疚和患難時重逢知己的歡欣吧,他親自開小車帶她們逛景山、北海、頤和園還讓我們哥倆在長城合了一張影,對此我媽還有意見。歌子走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他那雙熱誠的、飽訴著深情的眼睛,閃爍出我愛的、難以割捨的、純粹的光芒我們都滿噙著淚水,直到無邊的雨霧把我倆分隔在相知而難逢的遙遠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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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我和哥哥就再未見面了。我只聽說文革前,因為各方面成績突出,他被保送到中央軍事藝術大學參謀專業,在校時品學兼優,已是少尉級官生了。文化大革命乾坤顛倒,爸爸幾次受貶,我媽也和他離了婚。XX那條線上的人幾次施高壓逼他就範,但他剛強不屈,最後被逼得神經錯亂住進了醫院異母哥哥在文革開始兩年後到了西藏,以後就音信全無。只是在一次所謂清查運動中,我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