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時候,雖然不說,對這個字卻也是恐懼不已的。不甘心這樣的陰差陽錯落到我身上,不甘心就這樣認命,不甘心幾百天之後就要離開人世,然而被秦斂關在柔福殿這十幾日,我卻漸漸想通,並且內心寧靜。
死之一字,彷彿眨眼間變成了誘惑。蘇啟和秦斂的針鋒相對,蘇國和南朝的短兵相接,或死或傷,或生或亡,我都不會看到。
我仰頭遙遙看向宮殿外那些月桂樹,它們都被重重上等紅綢纏住了枝椏,視線再往下一點,我只能看到柔福殿這高高的宮牆,然而卻還是可以想象到,現在的外面,會是什麼熱鬧景象。
後天,秦斂即將迎娶趙佑儀。雖不是正妃,卻是先皇欽點,又是名門閨秀,等我一死,又極有可能將皇后的位子取而代之,這樣一個人嫁進宮來,排場是一定要做足的。
我摸了摸頭上的鬢釵,那裡面藏有一小撮毒藥,名曰魂醉,摻入水中無色無味,服下後死狀安詳,宛如熟睡一樣。
是我從蘇國帶來,計劃要秦斂服下的。
卻遲遲沒有動手。
我終究還是心軟,被動又愚蠢,犯了婦人之仁。猶豫了這麼久還不能下了決心,秦斂都已經親口承認了要殺我,他甚至已將我軟禁起來,甚至就要迎娶趙佑儀,我還是下不了手。
我開啟宮門,立時有宮女躬身問我想要做什麼,我儘量把語氣放平淡:“我要見秦斂。”
她直闆闆地回我:“陛下有吩咐,他不會見您。”
她這句話我每天一次地已經重複聽了十幾遍,這一次我看看她,沒有再退回房中去,而是摸出懷中一根尖銳的簪子,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伸手要奪,我往後一偏,簪子已經扎進皮肉裡。
我能感受到有血順著脖頸滑下來,這個倒黴的輪班宮女睜大眼,我扶住門窗,冷聲道:“去叫秦斂過來。”
她咬著唇看我半天,還是匆匆轉身而去。
從某種程度來看,我身為蘇國奸細,受到的待遇還算不錯。目前為止僅僅是被禁足,尚且衣食無憂,還有多人時刻貼身伺候,比當初的預想好太多。
柔福殿中十幾日以來一直靜寂,除了陽臺上那隻八哥偶爾啞叫一聲,平日裡這裡連樹葉落地的聲響都能聽清楚。
這裡安靜得過分,然而在這宮殿之外,整個南朝都城都應該是雲譎波詭的。當年秦斂能悄無聲息潛入蘇國都城幾個月,如今蘇啟便也能照貓畫虎把南朝都城折騰不輕。從五歲的小乞丐到面冷心狠的刺客,蘇啟的安排必定緊鑼密鼓,即使秦旭落敗,也還是能讓秦斂忙得透不過氣來。
我仰頭看看灰得無一絲生機的天空,幾乎可以想象出來未來的模樣。
我等了一個時辰,那個宮女還是沒有回來。這裡的宮人個個明敏,自我紮了脖子後更是步步緊跟,一寸不落。我沒什麼胃口,晚膳未進,只半躺在美人榻上半眯半寐,朦朧中聽到衣服摩擦的簌簌聲響,並且很快有隻手落在我的額頭上,溫暖地徐徐地滑下,一寸寸輕緩描摹我的鼻尖,嘴唇,臉頰,耳廓,最後到了脖子。
我漸漸清醒了,卻沒有勇氣睜眼。
忽然想起大婚之初,在秦斂還是殿下而非陛下的時候,他常常像現在這樣。每每他公務繁忙,我撐不過先睡去時,他回來後總是先用手指對我從頭髮到脖頸的撫摸,然後是輕柔至極的攬懷入抱,等我不堪其擾地睜開眼,入目便能看到他的清淡一笑,眼睜睜瞧著他俯身下來,一番刁鑽的唇齒糾纏,以及□成免不了的大半夜芙蓉帳暖。
而今天我等了許久,幾乎要被他的手指哄得再度睡過去,也沒能等到他的懷抱。
我只得慢慢地極不情願地睜開眼,喊了一聲:“秦斂。”
秦斂的動作在我的聲音響起來時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