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最想要的,現在我得到了,可為什麼還是不開心。你能不能回來啊。”
木彥呆立在水晶燈照不到的陰影裡,半天無語。記憶裡那枚滾落在塵土裡的紅豆變得清晰無比,這麼多年來她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歉意。那粒紅豆,它從一粒埋在土壤裡的種子開始,熬過寒冬酷暑,都過刀割碾磨,努力不被蟲子吃掉,努力長出飽滿晶瑩的賣相,在你的口袋裡只有兩角錢卻依然有無法消弭的旺盛食慾的時候來到你的面前,卻被你不小心掉到泥土裡,已是不幸,卻因為你一份可笑的虛榮,被你認為掉的好,掉的妙,似乎該像鐵如意下的珊瑚樹一樣,被踩個稀巴爛才是最好。
可有一天,你忽然回憶起了紅豆的美味和珊瑚的綺麗,才想起來它們已被你親手毀滅。那將會是多麼悲涼的境地。
木彥一瞬間就明白了爺爺的話。那天晚上她熬了通宵,廢紙扔了一地,電腦燙到可以煎雞蛋,做好了店鋪改造的設計圖紙,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對於超過生活必需的、過於豐厚的物質,她已經免疫,什麼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然不再困擾她;繁事化簡,便不會有太多煩惱,便會得以悠然自處。
所以當她面對信封裡那一疊甲方簡介和專案書後,粗粗估算出大致預算後,並沒有露出誇張的表情。一則豐厚的報酬必然意味著對應的辛苦勞動,二則,從這番簡單低調的專案書來看,幾段簡明扼要的話就給這個設計定下了基調,這是所有設計師的福音,卻也是一個考驗的開始。簡介用詞準確有力,既十分禮貌,空間放的足夠大,又給人一股隱隱的壓迫感,木彥揣測這應該不是助理所寫。
老陳點了點頭,介紹說這其實是甲方大老闆口述,助理逐字逐句敲出來的。據說是意義特殊的一個專案,已經斃掉了幾個業內知名大公司的精英小分隊。
“聽說那些帶著準備了小半個月、花樣百出的PPT進了演示廳的精英小分隊,沒一個能撐過30分鐘。”老陳說得興起,從抽屜裡掏出一袋山核桃,撕開封口倒了一半給木彥,兩個人熟練地對磕起來,在一片焦香中開始八卦起來。
木彥並不是傲視狂放的人,之所以敢在老陳面前這麼放肆,也只因老陳其實可算得上是自己的一個師哥。木彥剛會走路時,老陳那時還是小陳,是爺爺的半個學生,那時也確實如他所說,意氣風發,是個大好青年,經常嚴格要求幼時的木彥稱呼自己大師哥。後來木彥上學歸來,兜兜轉轉,終於決定要回家工作,大師哥的公司正在招人,就把木彥照了進來,聲稱代師父罩她。公司的人有些知情的,也拿不出什麼話來壓制,一來木彥是走正規招聘流程進來的,成績優異;二來在公司並不是仗勢欺人的大小姐做派,並不愛摻和那些拉幫結夥的勾當,性子淡淡的。幾個業務跟下來,被老闆表揚,被客戶表揚,推薦人老陳面上也非常有光。私下裡倆人還是小時候打鬧的樣子,只是面對眼前這個胖胖的、有些禿頂、已然長荒的男人,木彥經常感慨,往事不堪回首,時間是把殺豬刀啊。便只肯叫他老陳。
而大師哥卻毫無傷感,在生活的浪花中歡快地打滾。
“都是壓在咱們頭上的大佬級公司裡最精英的小組啊,筆挺的毛料西裝,頭髮梳地蒼蠅上去劈叉,進去,甲方几個問題,精英小分隊汗就下來了,30分鐘後依然在專業上找不回面子,立刻就都慫了。”老陳從年輕牙就不好,現在上了年紀,更不能像木彥輕鬆直接扔嘴裡磕,只能用小鉗子夾,卻又捨不得小核桃表皮的椒鹽味兒和奶油味,只好在夾之前先擱嘴裡含一陣子,把味道吮吸飽了,再溼漉漉地吐到手心裡,一個個用小鉗子夾開扒拉核桃肉吃。
木彥面無表情地看著小鉗子在核桃殼上打滑,在熟練磕開核桃的間隙說道:“這麼一聽是挺慫的,特別是在還沒看見你這麼吃核桃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