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往前走了兩步,又遲疑著停下。莫名的,他覺得有些害怕——並非恐懼死亡的氣息,而是恐懼著……
我會是那陣寒風嗎?他這樣想。
“斑,過來呀。”母親輕柔的聲音再次說,這回帶了幾分嗔怪。
斑很乖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側頭看著母親憔悴的臉。
母親纖瘦的手掌摩挲著他的頭。他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在血液凝結的地方來回滑動了好幾次,而後就是輕輕的嘆息聲。
“斑。”
“是。”
“……要照顧好弟弟們啊。”她輕輕地、輕輕地說。
斑用力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會照顧好弟弟們的。我會,保護好他們的。”
母親卻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這份誠摯而感到放心——相反,她看上去更加憂愁了。
“斑……”她欲言又止。
“嗯。”他認真地看著母親。
“……不,沒什麼。”但母親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只是又轉過頭去看著那夕陽——看著那晚霞是如何由濃轉淡,看著那餘暉是如何一點點收盡,而夜幕又是如何在片刻過後就籠罩了這片山林。
“今天的夜晚,見不到月亮呢。”她失神地凝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斑一愣,不假思索地說:“母親,今天是下弦月,月亮要在後半夜才出來啊。”
“……下半夜嗎?”母親微微睜大眼,很快了然地笑起來,“啊,原來如此。要等到後半夜,才會有月亮照亮這慢慢長夜啊……”
“……然後很快的,就又是新的日出了。”她說。
“但是,”斑不解地說,“就算是上半夜,也不會太過黑暗吧。”
母親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因為星星也是很亮的啊!”他抬手指了指天空,“那是銀河吧。”
“星星,也很亮嗎……”母親低聲重複著他的話,而後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或許是這樣的呢。”她溫柔的眼睛裡閃現著愉快的笑意。
斑也笑起來。在這樣愉快的氛圍下,他終於想起小時候,還很健康的母親攬著他的肩,也是坐在走廊上,指著天上的星星說這是什麼星座,那個是什麼星座。但他都不記得了,斑覺得有些遺憾。父親認為這些東西對忍者而言都是無用的。
等母親的身體更好一些,就請她再給自己講一次吧。啊,這次還要把弟弟們也叫上。他想。
但是那一天之後不久,母親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她被穿上乾淨的白色浴衣,雙手放在胸前,長髮整整齊齊地墊在腦後,面目平靜,看上去就像睡著了。然而她躺在棺材裡,浴衣的右襟領放在上面——當浴衣這樣穿的時候,它就變成了壽衣。
她已經是個死人了。棺材的蓋子合上,在黃昏的時候放進深坑裡,然後將泥土一鏟一鏟地蓋上去,最後立上一個簡簡單單的墓碑,看上去同這片墳場上其他的墓碑並沒有不同——除了新舊的程度。從此之後,這個墓碑就是母親。
三個弟弟站在他旁邊痛哭,而他卻只是呆呆地看著,直到黃昏離去、夜幕降臨。
父親沉默地站在邊上。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死亡。然而當他第一次面臨生命中重要之人離去的時候,才知道有些死亡是無法習慣的。
今天是上弦月。如果母親看到,大概是開心的吧?
還有……那些星星都是什麼星座呢……?
沒辦法知道了吧。
他終於也失聲痛哭起來。
父親摸了摸他的頭,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傷感:“只有這一次,身為長子的你擁有流淚的權利。”
這是記憶中父親給予他的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