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寧自己孤零零的坐在永壽宮暖閣裡,聽著身上帶著那一隻粉彩琺琅的懷錶“滴答滴答”地走。分明是舊日的雨聲,纏綿悱惻,幾乎要將所有人都絞殺在這孤寂悲涼的黑暗中。她忍耐不住,下地衝出去找韶華。
韶華果然也沒安置,安靜的坐在窗子下,拿了卷佛經胡亂翻著。恪寧也不打招呼直接就進來了。韶華也不意外,像是知道她會來。
“那些過去的事,你原本都知道一清二楚麼?”恪寧劈頭就問。
韶華慘淡一笑,給恪寧搬了個椅子說:“我自己的女兒沒了或是死了,難道我自己心裡會一點都不知道麼。這麼多年了,我一個人這樣伴著青燈經卷過的日子,數都數不過來了。我心裡想什麼,猜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想的多了猜的多了,該明白的,我自然就明白了。”
恪寧並不坐下,仍是愣愣的問:“你去見了弘時?你把這一切都告訴他了?”
韶華點點頭問:“怎麼,我不該說出實情麼?”
“可是他聽了你說的話,連自己的阿瑪額娘都不要了,他現在被除了宗籍,他……”
“他本來也不想做這個三阿哥,他想去找雲衣,為什麼不讓他去?他還那麼年輕,難道讓他像我們一樣,一輩子守著這個只會給人痛苦的地方直到老死麼?”韶華說著說著站起身,恪寧從未見她如此激動。
“你跟他說了,他後半輩子該怎麼想自己的阿瑪額娘呢?他會恨他們!”
“恨?你怎麼不問,我恨不恨?”
恪寧愣住了。她的確從未想過,韶華恨過麼!
又怎麼會不恨呢!
“我,三十多年了。我的女兒都要老了。我的一輩子,真真正正的一輩子啊!”韶華繞過恪寧,獨自一步步走到院子裡。春寒料峭,月華如雪般灑下來。她覺得冷,但永不如她的心冷。
恪寧知道自己不能怪韶華。就像弘時說的,誰也不能去恨誰。難道,只能恨天意弄人麼?她躲開了韶華,她知道自己無能,沒辦法再挽回什麼。說白了,她又憑什麼為了別人家的孩子操心呢。她原來是個連恨的資格都沒有的女人,一個沒有孩子不完整的女人。
白白月光洩在地上,映著她疲憊的身影。永壽宮門內,胤禛一身玄色大氅,正等著她。枯樹枝頭,他滿面落寞,眼中卻獨獨流露出孩子般的委屈和倦容。他上前幾步,將恪寧拉進懷裡,喃喃的說:“你不要走,千萬不能離開我。我什麼都沒了,我徒有這江山,卻連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可是江山是雍正皇帝的,我是胤禛,我一無所有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再也不能走,再也不能走……”
恪寧卻明明知道,沒有什麼人能夠相守到死。再漫長的相聚,其實也不過都是時光中的一瞬。
離開皇宮的弘時暫時居於允裪處,他所掀起的一場風波逐漸被人們淡忘了。
初夏的時候,皇帝舉家遷往圓明園。已被燒燬的上善苑經過重新整修併入了圓明園。但恪寧不再往那邊去了,她依然整日住在清暉閣,也很少在規模空前的圓明園裡遊逛。這半年以來,她常常感到體力不支,精神也大不如以前。面對著花紅柳綠蟬鳴無邊的夏天,她卻只覺得有些煩躁難捱。只能立於清暉閣高處,偶爾看看福海的碧波,偶爾看看曾經屬於上善苑的那片高丘上,新建起來的白塔。她曾親手種植的那一片竹林,早已蕩然無存。
皇帝喜歡泛舟,除了和兩個兒子以及孩子的母親們一起外,有時也單獨來找恪寧。但恪寧打不起精神,人也越發虛弱,只是強作歡笑陪著皇帝散散心。她不願意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正在加快了衰老的步伐,她尤其不想讓胤禛發覺。
坐在畫舫上,聽著皇帝漫無目的的閒談,她時常待著待著就盹著了。有一次,她在迷糊中,聽到胤禛在她耳邊說:“你看這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