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瀚文看得食指大動,吃了一碗又從高椅上跳下來,“我還要一碗。”
喻文州笑著,又給他盛了一碗湯。
他忽然問,“瀚文,你長大想做什麼?”
盧瀚文還沒說話,他就自問自答起來,“你才八歲,沒主意也是正常……”
他想起了一件事,仰起臉說,“我想去當兵。”
喻文州的手不動了,笑容僵在臉上,像梵婀玲的樂聲被生生掐斷,只留鋸木般的尾音。
他也跟著沉默了一會,等樂聲再奏起來,才敢繼續同喻文州說話。
喻文州聽他說完原委,託著腮說,“我覺得很好,只是你阿爸阿媽未必答應,他們還是想你做個本分人。”
盧瀚文又想起什麼似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大著膽子問,“先生,何村長說阿爸阿媽有苦衷,你知不知是怎麼回事?”
喻文州摸了摸他的腦袋,半晌才說話,“你還沒到知道這些的時候,等他們覺得時候到了自然會說與你知。”
盧瀚文點點頭,又問,“那你說,要是我阿爸阿媽不答應,我還該不該去當兵?”
喻文州戳戳他的左胸口,“等你知道那些了,你再問這裡。”
盧瀚文十三歲那年,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有人從外頭來村裡,一臉興奮地跑到何村長家,大家才知道日本人已經退了。
阿爸阿媽也難得喜形於色,何村長在祠堂前擺了流水席,全村人聚在村口唱唱跳跳,舞起醒獅,高興得不得了。
他也跟著大吃大喝了一遭,吃到一半,阿爸阿媽說要帶他去敬酒。
先敬了何村長夫妻兩個,又敬鄰居家,最後才領著他到喻文州面前。
他念書念得比別的孩子都快,何村長找他阿爸阿媽談了一回,不知怎麼說的,他們就答應了讓他跟著喻文州多念些。
“能教到瀚文這樣好材質的學生,我才是應該高興。”喻文州答道,舉起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們敬完便走了,又有別家的女仔,從前也是在學堂受過喻文州的教,十六七歲了,梳著兩個大辮子,一雙眼睛落在喻文州臉上,嚷著也要敬他酒。
喻文州也不推辭,接過來便喝,臉上還是那樣笑。
盧瀚文看他灌了一杯又一杯,眼神卻越發清明起來。不知他是真的不會醉,還是早就醉了。後來鬧到晚上,大家都散了,他回頭只看見喻文州還站在那裡,對著月亮發呆。
第二天他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才來到喻文州家裡。
喻文州住的房子有些年了,天花板很高,房間很寬敞。聽說他母親從前是這裡的小姐,後來舅父在廣州行醫發了財,一家人才都搬去廣州,這房子就是他母親家裡的。
他也聽村裡的老人家說起過喻文州的母親,“會畫畫會彈琴,文州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樣。後來聽說在廣州嫁了留過洋的翻譯官,也難怪養出這樣的兒子。”
本來以為喻文州會半認真地責怪他幾句,沒想到開啟門卻不見人影。盧瀚文摸進書房,看見喻文州伏在酸枝案几上,像是睡著了。
他突然起了意,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他在做些什麼。
壓在手肘下面的是一本厚厚的硬皮筆記本,用得太久,有些頁都折了角。翻開的一頁上壓著一張紙條,本子旁邊放著一片幹得變了形的花瓣,白底上泛著淺淺的黃。
紙條只露出一個邊,盧瀚文小心地湊過去看,認得上面一行是喻文州的筆跡。下面一行不如上面秀氣,字也算不上十分好看,卻很有力道。
“七月七……
在天願……”
盧瀚文歪著頭想了想,不知道這是哪裡的詩。
他打量著還在熟睡的喻文州,穿了最普通的白襯衣,只露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