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佳人如夢1
這一年九月,古鉞聰誦畢《左傳?隱公》,已近正午,他放下書本,披了一件灰裘大衣,取下牆上掛著的弓箭,騎上白鬃馬,揚鞭向若虛谷東南樹林深處而去,薄暮冥冥時分從林中出來時,弓上多了三幾隻珍禽,馬鞍前還橫著一隻體型肥壯的馬鹿。
滿路晚秋山色,將古鉞聰分明的面頰輪廓映得愈加分明,一路縱馬奔至煙波苑,將野味交給衛子離,又調轉馬頭,到王總管家中取了一罈自家釀製的果酒。這些年,他和苑中僕人朝夕相處,雖有主僕之名,實已如一家人般親近。到得苑中,兩名婢女早將酒菜上好,古鉞聰命僕人退下,將苑門關上,來到臥房門口,叫道:“徒兒,吃飯了。”良久,也不見玄顛出來。
古鉞聰笑著搖搖頭,推開房門,左足輕點,一個飛身,躍到房梁之上,果見玄顛呆坐橫樑上,一動不動。古鉞聰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果然又在這裡,快下來罷,我取了些你最愛喝的果酒。”一個飄身,已到地上。
玄顛聽後吞了幾大口口水,卻仍將圓圓的腦袋靠在木柱上,一動不動。
古鉞聰“咦”一聲,奇道:“你不去?那我可走了。”鼻中有意呼呼吸氣,說道:“今天我打得一頭馬鹿,衛叔叔特地做了‘三蔬熘鹿鮮’,這道菜可不是天天有,恁……好香,肉味已飄到這裡來了。”一面作勢向屋外走去,一面瞥眼玄顛,只見他忍不住從房樑上坐了起來,見古鉞聰看他,又將頭扭向一側,嘟起嘴不說話。
古鉞聰又道:“你知道我從不喝酒,那野果酒從地窖取出來,一天不喝就會壞掉,那‘三蔬熘鹿鮮’涼了滋味也會大減,我只好都進倒進臭水溝了。”
玄顛一聽說要倒進臭水溝,心下著實不捨,雙手一撐,就欲翻身下樑,最終還是忍住未動,說道:“倒了罷倒了罷,反正也吃不了幾回了。”
古鉞聰回過頭來,說道:“以前你不高興,只要一聽到美食,什麼煩心事也忘得一乾二淨,今天是誰惹了你啊?”
玄顛悶悶不樂道:“沒誰惹我,我自己不高興。”
三年來,玄顛能規規矩矩在谷中藏身而不暴露,全因貪這谷中衛子離廚下的一口美食,古鉞聰一時真猜不透還有什麼比此更要緊,想了一想,問道:“你莫不是掛念玄悲師兄了?”
玄顛終於一骨碌跳下房梁,高聲道:“掛念?出家人四大皆空,早無七情六慾,再說來,我掛念睡覺,掛念美食,掛念師父,也不會掛念那個老和尚。”
古鉞聰一面走向大廳一面道:“那你為何悶悶不樂?”
玄顛滿鼻中聞得肉香,不由自主跟在古鉞聰身後,說道:“三年前,你內力已比弟子高出不少,現在無論內力還是武功,都遠在弟子之上,徒弟思來想去,也覺再無臉面留在這裡白吃白喝,弟子決定了,今兒個連夜出谷,再也不回來啦。”
古鉞聰頷首不語,這三年來,剛開始自己武功不如玄顛,一年後兩人已在伯仲之間,一年前,每次與玄顛切磋武藝,同樣的武功,招式也是一般無二,縱然自己出招緩慢一些,也能後發制人,佔著上風,每學到新心法招式,只需稍加練習,就能融會貫通,運用自如。玄顛一生獨痴武學,無論基底、天賦均是極高,但見古鉞聰使將出來,仍不免稱奇歎服。古鉞聰沉吟片刻,說道:“有一點,為師思來想去也不明白,三年前,你除了傳我心法,還常常親自點撥我,可最近一年,你寧願不辭辛勞將心法秘訣寫在紙上,讓我自己研習,也不肯點撥於我,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肉香愈來愈濃,玄顛不知不覺已抄至古鉞聰身前,說道:“我不說,說了你更要趕我走了。”
古鉞聰見他看著滿桌酒菜就挪不開眼,笑道:“你不肯說,那果酒和‘三蔬熘鹿鮮’也不許吃。”隨手抓起一根燒馬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