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皺眉之際,石聆卻話鋒一轉,“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對錯,黎民數萬是人,被犧牲的那個就不是人嗎?人命都是一樣重的,什麼時候也與菜市買菜一般稱斤論兩了,犧牲的人就活該嗎?”
林方胥眼神灼灼。
這樣的話,若是被朝臣聽到,定然要將石聆大罵一頓,便是景仁帝也會心有芥蒂,更不要說百姓了。
石聆繼續道:“我眼裡並沒有什麼對錯,我不忍五公主去和親,可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和親一事是五公主自動請纓的。”
“大善和大義不是給人看的東西,是自己悟出來的東西,她心中有了這些,旁人的是非在她眼中便無足掛齒。”
石聆不是多善良的人,在衝突之中她不會對敵人留情,所以在她眼中並不覺得黎民百姓的命就比五公主尊貴,可是如果在五公主眼中,家國天下,黎民百姓是她這個明珠朝公主的責任,那麼他們就是,就值得她這樣做。
那是每個人心中的道,五公主走的是自己的大道,她沒有立場去阻攔。她們的這份心,也只有化為行動,在她需要的時候送去溫暖。這樣,這份情誼即便不說,她也會懂。
五公主離京這日,很是安靜。
因為路途遙遠,新郎官又不在,婚禮要到拓國舉辦,因此在明珠朝只是簡單地祭了祖宗天地,從此公主遠嫁,名字前冠上了異族的皇姓,不再是趙氏皇族。
出了京城沒多遠便要走水路,上了船,五公主的表情終於垮了下來。
在京裡為了不讓母妃憂心,她強顏歡笑,為了怕好友勸說,她對石聆避而不見,這下終於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她以為自己會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卻發現裝得太久了,情緒已經沒了,連眼淚都擠不出來,心中唯有茫然和對前路的惶恐。
身邊的侍女忍不住道:“公主,奴婢方才向外看,石女官一直跟著車隊送您到水邊,似是等著您與她道別,您怎麼……”
五公主搖搖頭:“我若見了她,必會想要依賴她,會心生怯意,還是不見好。”
石聆何嘗不是知曉她的心思,她默默跟隨,是在提醒她,若她改變主意,她這個朋友會隨時為其傾力。
可她不能那麼自私。
侍女見五公主表情肅穆,唯有沉默,想著再說些別的話題哄主子開心。
“公主,奴婢聽說上次淮陽世子去曲江便是走得這條水路,路過前面的窄地時,石女官便在那山腰的石頭上,奏了一曲送行,可好聽了。石女官會不會也為公主準備了?”
五公主失笑,嗔怪道:“就你知道得多,你又聽見了。”
她雖說著,心裡卻並無半分期待。
石聆片刻前還在隊伍裡,又怎麼飛到山上給她彈琴?她可沒有王煥那小子的福氣。
那侍女卻“哎”了一聲:“公主,你快聽……”
“聽什……”
五公主一怔。
從岸邊的林子裡,當真傳來隱約的音律,卻不是琴聲,而是笛樂。
青山遠,碧水遙,新娘子坐著花轎轎;花轎轎,搖啊搖,一搖搖到青山那頭去了。
這是京裡的小孩兒們小時候的遊戲,一群孩子裡選出一個最好看的當“新娘子”,大家一起唱著歌兒,圍著“新娘子”轉圈圈。小時候五公主總是當“新娘子”,每次都很高興,沒想到如今真得嫁人了,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
可是她也不後悔;
她自己選的路,她覺得值得,沒什麼後悔。
走出船艙,五公主望向江畔。
笛聲越來越清晰,一首兒歌叫人吹得悠揚婉轉,帶了幾絲別離的淒涼。可那人卻像躲著她似的,怎麼也看不見影兒。
侍女伸長了脖子,也找不到吹笛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