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棣轉過眼,街道上行人熙攘,川流不息,繁華而又安寧得忙碌著,暮色中冬日的暖陽照耀在青磚上。不知不覺,已是乾寧六年十二月,年關將至,相別三載有餘,卻總令他覺得分別尚在昨日,而那細密襲來的痛楚,竟也從未遠離。
一寸相思一寸灰,他或許真是痴魔了,自鴻雁傳信,至他人言語,方方面面與那人相關之事,他都忍不住駐足貪看一二。此刻情境之下,竟想著若那街頭佇立青衣一人,只轉頭遙遙一望,又會是何等風姿。
北宮棣怔怔然道:“或許並無休時,永世說下去吧。”他啞然失笑,一拂衣袖向前走去。
“父皇,”少年緊緊跟上了他,出聲喚道。楊子榮掩飾過內心的繁雜,只覺得此刻北宮棣唇角那一縷風疏煙闊的笑意,竟讓人無端於不經意間窺得執掌王道之人,與冰冷之下千百迴轉的存蘊。但只下一刻,那背影中的一絲寥落便再不復存。
從皇城西門步入,北宮棣對楊子榮問道:“你前來尋朕所為何事?”
“陛下,是關乎北海……總督……”楊子榮立時垂首道,他頓了頓,不再說下去。
北宮棣卻明瞭他未盡之意,道:“北海總督與南洋不同。南洋如我大晉後園,北海卻是前門,而門外有客,客卻不善。”
北海之北,橫跨冰海,另有一片中土人完全不知的天地。楊子榮原先也不知曉,然而這幾多年來,諸多自北傳來的書籍、文化,那些不一樣的文字與奇妙的學識,身為大晉一國中流砥柱,他終是懷著一份警惕與隱憂。
“北海總督不可久任,自他之後,十年必換一次。而他回來後,入直文淵閣,任首輔,留職京師。”
楊子榮的頭垂得更低了些,依舊亦步亦趨的隨著北宮棣,心中卻說不出是什麼紛亂滋味。早該知道的,三年前的披罪下獄、門可羅雀,而此番方靜玄憑藉軍功,封爵封侯是鐵板釘釘。這不過一手瞞天過海的計策,卻偏偏欺了朝廷上下直許幾載?
一瞬間楊子榮就已想得透徹,卻也只能裝著糊塗。他道:“是。微臣得燕京來函,說是北海初平戰亂,尚需安定百姓,暫不脫身。京軍依然在回撥路上了。”
北宮棣苦笑一聲,停在一樹寒梅邊:“他何時回?”
“優容半年,必回京師。”楊子榮平靜介面。
白梅怒放枝頭,北宮棣應了一聲。昔日栽花不過因那人一句“陪梅月共醉,當人生樂事”,而今梅樹成林,已然亭亭如蓋矣。算來半年後就是六月,本是六月而起的孽緣,只是六月與他相別,難道六月與他再聚不成?方靜玄是無心之舉,還是早已洞若他倒此般地步……
北宮棣沉聲道:“朕便於京師等他。”
宮中各個地方添上了一絲細微的裝飾,昭示著悄然而至的新年元月,這新年他已獨獨過了三次,卻還要等著最後一次。
式微式微,胡不歸?
(注1:這貨是俄皇彼得大帝)
第三十九章 流年識心意
方靜玄下筆如飛得埋首在桌案前,兔起鶻落之間,筆下之文已然一氣呵成。他擱下筆,將那本案牘合起,疊放在臺上的一角,抬手去取最後一本。此刻除了那一撂整整齊齊疊著的公文,桌案上再無書冊。
“小北——”隨著方靜玄的喚聲,立刻閃身而入了一個侍候門外的書僮。他眉目清秀,熟門熟路得從桌案上取走了那一疊公文,從頭至尾都未發出聲音,也未抬頭看上一眼桌後正舉杯品茗的人。只這份恭謹與伶俐,便不似一般普通人家的書僮所具備的的。
方靜玄待他退到門口,即將轉身邁步而出時,忽然出口問道:“萬知府在花廳候了多久了?”他一手輕攏眉心,神情間不洩露半分倪端。
書僮抱著案牘的身子低了低,脆生生道:“老爺,大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