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我孃的師父。這人犯法的事兒沒少幹,骨子裡可也算良善。看見被遺棄路邊的襁褓嬰兒,一時惻隱就給抱回去養著了。便是我娘咯!因是秋天撿的,故而起名於秋。本來就這麼個不祖不親的名字叫叫挺好的,誰想他還非讓娘隨自己的姓。問題他姓個什麼不好,世上顏色那麼多,他偏撿個烏。都是黑,他怎麼不姓青、黛、蒼、墨啊?或者你反過來姓白唄!白於秋,還透著股詩意咧!”
奈何人活一世好多事兒能自己做主,唯有爹媽沒得選,祖宗賜姓,怎可捨棄?於是烏於秋從小頂著這麼個難聽的名字已然自覺淒涼,衚衕裡一群熊孩子更給起個烏泥鰍的外號,活生生往人傷口上撒鹽。因為這外號,烏於秋跟每個熊孩子都打了架。後來她把每個熊孩子都打趴了。再後來,師父就領著她搬家了。
“為何?”
凌鳶豎起拇指比比場中還在投石子兒的母親:“滿衚衕沒有一個孩子是我孃的對手,她就是一公害,人憎鬼嫌。為了自家孩子不捱揍,前鄰後舍那是倒過來捧著銀子懇求女俠高抬貴手啊!還能不搬?”
沈嵁垂瞼半合,顯得疏懶:“也是門生意,不搬的好。”
凌鳶眼張得老大:“哎喲喂,沒看出來哈!莫無居士竟是撈偏門的行家。”
沈嵁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即便搬了,恐怕銀子也賺夠了。”
凌鳶服了:“一點兒沒說錯!小屋換大房,我師公差點兒尾款,娘出去打一圈架,齊活了。據說還有富餘。”
聽到此處,沈嵁不由眉宇微蹙:“黑鷂子專盜古董文玩,怎會沒錢?”
凌鳶撇撇嘴:“這事兒娘都納悶兒。說盡見著師公偷,卻從來不知道贓物被他弄去哪裡了。按說這等來路不明的貨十有八九得流進黑市,但就連黑市上也不曾有人納過師公的贓。關於黑鷂子所盜珍寶的下落,至今仍是江湖一大謎團咧!噯,莫無居士,你給猜猜,東西能去哪兒?”
沈嵁想了想,居然說:“不猜,不想,莫問!”
凌鳶皺著眉,兩眼往上翻,很努力地思考起沈嵁話裡的真意。正出神,恍惚天暗了。再一看,不是天暗了,是天光被一方身影遮住了。
凌鳶一驚一乍:“我的媽!”
“不是媽還是爹啊?”烏於秋輕輕打一下長女額頭,故作嗔怪,“大白天發夢,叫你都不聽。”
凌鳶撫撫額髮,癟著嘴委屈道:“你們又不開始,等得我都犯困了。”
烏於秋垂眉乜斜:“困了是吧?那別吃了。”
恍聽到有吃的,凌鳶眼中光芒一閃,視線飛快落在母親手上,立即大叫:“糖啊糖,粽子糖!”
烏於秋將胳膊高抬,避免被凌鳶搶奪,故意激她:“不是困了麼?”
凌鳶蹦著去夠:“有糖吃誰還困?讓困見鬼去!”
烏於秋咯咯笑,手指戳在長女眉間:“瞧你這點兒出息!”
凌鳶嘴裡含起一枚糖,滿心滿眼洋溢著幸福感,表情祥和極了。
“吃你顆糖容易麼?親閨女!我還不如莫無居士。他乾坐著就有人上趕著請吃糖,我卻是求爺爺告奶奶都討不來。我悲憤,抗議!”
無視女兒揚起的雙拳,烏於秋橫眉冷笑:“廢話!越之多知足,不給也不會惦記。你可好,有一就想二,吃沒夠,老孃的糖全讓你搶沒了,我吃什麼?”說著,朝沈嵁遞過去糖包,“給,甜下口!”
凌鳶伸手攔下:“莫無居士有喘疾,吃糖會齁,要咳嗽的。”
話是真的,關心也是真的,烏於秋正猶豫要收回手來,想不到沈嵁竟不緊不慢伸手過去捏了粒糖丟進嘴裡。
凌鳶雙目圓睜,納罕極了,竟自訝異得不知說啥好。
烏於秋卻很高興:“越之也喜歡這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