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四歲啟蒙,十歲已通讀古今史書,如今正研習聖賢經義。」
「既通讀史書,想必殿下應知土木之變後,代宗皇帝登基理國。後瓦剌放英宗歸京,時有吏部尚書王直向代宗上疏,疏曰:『陛下天位已定,太上皇還,不復蒞天下事。陛下崇奉之,誠古今盛事也』,今日老臣亦想將這句話向殿下重複一遍,不知殿下尚有疑慮否?」
朱厚熜聞言兩眼圓睜,再怎麼形若妖孽,他畢竟也是十二歲的孩子,論城府終究比那些朝堂老狐狸差了一籌。聽到楊廷和這句保證,朱厚熜終於不淡定了,眼中透出一股濃濃的權欲。
楊廷和這句話什麼意思呢?意思很簡單,你安心當你的皇帝,哪怕將來正德皇帝安然無恙回來了,我等仍奉你為皇帝。正德嘛,就當個不理政事不掌軍政的太上皇,你平日裝個樣子崇奉他,敬重他,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
當然。當時吏部尚書王直上疏的這番話裡戳中了代宗皇帝不願迎英宗回京的小心思,以至於事後小心眼的代宗皇帝恨不得弄死王直這個事實,楊廷和很明智地略過不提,而朱厚熜不知是年幼還是故意裝作不懂,也略過了後來的史實,直接開啟欣喜模式不可自拔。
楊廷和話音落後,朱厚熜怔怔呆立原地,神情掙扎猶豫,良久,重重一跺腳,彷彿下定了決心,道:「不行,陛下失蹤,我等安心等候陛下回來方為人臣之道,本王怎敢……」
眾臣躬身打斷了他的話:「恭請興王殿下即皇帝位。」
「不可……」
「恭請興王殿下即皇帝位。」
「陛下尚不知生死,本王怎可做出這等……」
「恭請興王殿下即皇帝位。」
塵土飛揚的城外官道上,朱厚熜和群臣上演了一出生動的三請三辭,最後朱厚熜滿臉無奈,仰天長嘆:「罷了,本王本不願為,一切皆因爾等所逼,來日陛下問罪,只求諸位為本王求情,留我一條性命。」
秦堪遠遠聽著這番矯情到極致的話,噁心得差點吐出來,這話的意思大抵等於一個天生淫婦被流氓非禮得好爽,爽完後嘴裡還來一句「我本來是想反抗的,但他力氣好大……」
這次朝臣出迎,丁順也適逢其會,此刻站在秦堪身後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不經意間瞧見秦堪臉色不對,於是湊上前小聲地問道:「公爺,怎麼了?」
秦堪冷冷道:「我想回家狠狠揍秦康一頓……」
丁順愕然:「小公爺犯了何錯?」
「沒犯錯,但我就是想揍他,老爹揍兒子本就天經地義。」
丁順:「……」
顯然,秦堪是他此生見過的最不講道理的爹。
朝前面不遠處的朱厚熜努了努嘴,秦堪聲音壓得更低了:「想想以後康兒的性子若也和他一般德行,那時我已年老體衰,打又打不過他,不趁現在猛揍他幾頓,將來我豈不是虧得慌?」
丁順張大了嘴:「……」
斜眼睨著丁順,秦堪不懷好意地問道:「你家長子除了喜歡嫖偶爾砸幾家酒樓西市裡踹幾個攤子心情好時搶兩件古董外,別的地方都還好吧?」
丁順一副被箭射中的表情,痛苦不堪地道:「公爺別說了,再說我也想回家揍兒子了……」
「甚好,等他們演夠了散場,咱們各自回家揍兒子,各揍各的,各有所揍。」
……
二人說著話時,朱厚熜差不多也矯情夠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朱厚熜的心情很好,在楊廷和與眾臣的催請聲裡,朱厚熜邁腿朝城門走去。
走了兩步,朱厚熜忽然腳步一頓,停下側身看著恭立一旁默然無聲的秦堪,看著秦堪的相貌儀表,和那一身暗黃色的蟒袍,朱厚熜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