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半月烈陽天,今日的京師終於下起了暴雨,雨點夾雜著巨大的雷聲轟鳴,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這片炎熱的土地上。
午後大雨稍歇,灰濛濛的天空仍飄灑著零星雨絲,豹房宮門外,一乘馬車從金水大街西面盡頭駛來,停在豹房宮門前二十丈開外。戍守豹房的禁宮武士還未及上前詢問,馬車簾子掀開,一身暗黃蟒袍的秦堪走下馬車,靜靜地站在宮門前空曠的廣場上。仰頭注視著陰沉的天空,眼中散發著比秋天更蕭瑟的孤寂。
宮門前武士見是權傾朝野的寧國公,嚇得紛紛站立不動,動作劃一按刀行禮。
秦堪就這樣站在宮門前,不知站了多久,才緩緩開口。
「請張公公出宮門見我。」
一名百戶躬身一禮後,急忙跑進了豹房。
未多時,司禮監掌印張永行色匆匆地跑了出來,曾經意氣風發的大明內相,此刻臉上卻是一片灰敗。顯然離十日之期越來越近,而朱厚照仍未醒轉,他已越來越絕望。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秦堪面前,張永努力擠出個笑容,帶著一絲哭腔道:「公爺……」
秦堪朝他露出了笑容。笑容並無半分作假,很奇怪,這種危急時刻,他竟仍然笑得出,而且笑得那麼甜。
「張公公,我想進豹房,探望一位生了病的老朋友。」
張永深深看了秦堪片刻。嘆道:「如今京師人人自危,為前程各自算計謀劃,唯公爺還記掛著陛下,能認識公爺,是雜家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可嘆如此重情重義之人。竟被天下人罵了十多年,是老天瞎眼,還是世人心盲?」
秦堪苦笑道:「或許……是大家活得太明白了吧。」
豹房景色依舊,從宮門走進去,無論樓臺亭閣還是水榭迴廊。都是當年朱厚照親手勾勒出來的畫面,十餘年裡,彷彿一絲一毫都未曾變動過。
秦堪的步履很慢,像一位暮年的老人在夕陽下從容地打發餘生,張永陪在他身旁,神情焦急欲言又止,情知此刻不是議事的時機,張永只好長嘆口氣,打起精神與秦堪說起閒話兒。
二人走到豹房主殿門外,這裡的戒備已非常森嚴,殿外迴廊和廣場上處處布滿了弓上弦刀出鞘的禁宮武士,門口一群太監和宮女分兩排雁形而立。
越靠近主殿,秦堪的臉色越凝重,直到站在大殿門外,秦堪神情浮上一抹悲意,殺伐果決的他此刻卻似連抬腳進殿的勇氣都失去了。
張永早已淚水漣漣,泣道:「公爺,進去瞧瞧陛下吧,這些日子他躺在裡面,必也是寂寞得緊,就想跟公爺您說說話兒……」
秦堪的眼眶也紅了,抿緊了唇,當即抬腳便走進了大殿。
殿內正中,朱厚照面色蒼白躺在床榻上,身上僅著明黃綢緞裡衣,只能從他略帶起伏的胸膛才看得出他還活著。
秦堪進殿第一眼便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萬分酸楚,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陛下被救起來後便一直這般模樣,雜家和谷大用他們每日跪在床榻前跟陛下說話,怎麼求他都不醒,登基十四年,跟朝臣鬥,跟反賊鬥,跟韃子鬥,鬥了這些年,內外皆是罵聲,雜家知道,陛下累了,他是不願醒來呀……」張永擦著眼淚,越說眼淚落得越多,最後索性捂著嘴低聲嗚咽起來。
秦堪看著毫無知覺的朱厚照許久,開口時聲音異常沙啞。
「張公公,煩請命宮人置酒來,我陪陛下喝幾杯。」
張永邊擦著眼淚邊點頭,轉過身便吩咐酒菜去了。
未多時,幾名宮女合端著一張矮腳木幾進殿,擱在朱厚照的床榻邊,眾人將酒菜一一置於桌上,寂然無聲地行禮退下,張永亦識趣地跟著退出殿外。
殿內還站著一群穿著官衣的老邁太醫,被張永臨走前眼睛一瞪,眾太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