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王守仁的心念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琴絃,錚錚之聲在胸腔內迴蕩不絕。
夜風越來越大,桌上的油燈已被吹滅。黑暗靜謐的斗室裡,一道振聾發聵的聲音,如同佛寺的銅鐘傳揚開來。
「何為道?」
「道者,宇宙至理也,大道無序乃有序,此為道也。」
「何為聖人之道?」
「聖人之道即本心,是非對錯良知可判。良知即為聖人之道。」
「何以求道?」
「我即是道,心即是道,本意即是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道在心中,我欲何求?」
「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謂良知也。」
輕柔的夜風漸漸猛烈,吹得王守仁衣袂劇烈擺動,帶著寒意的夜風裡,王守仁盤腿閉眼,卻滿頭大汗,嘴裡念念有詞,越說越快,聲音越說越大。
一句句,一聲聲,不僅迴蕩在這偏遠的龍場大山裡,也迴蕩在數百年的歷史長河中。
天空的明月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蓋,天空中隱隱傳來風雷聲,屋外的寒風悽厲地呼嘯而過,萬物躁動不安的夜色裡,王守仁悟道的呢喃如天神降諭,挾風雷而動天下!
隨著第一道震耳欲聾的霹靂降下,滿頭大汗的王守仁赫然睜眼,頭頂一陣白茫茫的霧氣如青煙般升騰翻滾,消逝於蒼冥。
「原來這才是我的道!哈哈,哈哈哈哈……」王守仁仰天狂笑,行若癲狂,兩行清淚卻順頰而下,狂笑聲中,王守仁捂面而泣,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多年疑惑,多年痛苦求索,一朝而悟,超凡入聖!
有人入聖,有人庸俗。
比如秦侯爺,便是典型的俗人。
王守仁的心學以良知為本,但顯然這套法子不適合所有人用,某些人良知被狗吃了,王聖人能拿他怎麼辦?
京師北鎮撫司。
「侯爺,王守仁的老爹王華都沒向吏部開口調他回京,侯爺您出頭這是為了哪般呀……沒事找上門還被李東陽那老賊敲了十二顆東珠,屬下真搞不懂,到底誰才是王守仁他爹啊……」丁順不滿地低聲嘟囔,他對侯爺的舉動很不理解,也對王華和李東陽怨氣頗深。
秦堪苦笑道:「其實我很清楚,王守仁遲早會被調回京的,王華當然不會不管兒子,只不過王華是禮部左侍郎,這話他不好主動向吏部張嘴,這些年被劉瑾冤枉貶謫的大臣不計其數,一個個排著隊等平反,王華這人脾氣又臭又硬,素來清高自傲,他既然不主動說,誰會主動把臉湊上去討個沒趣兒?」
「既然王守仁遲早會被調回京,侯爺為何送上門去被李東陽那老賊勒索?多等些時日讓吏部主動調他回來不就得了麼。」
秦堪嘆道:「因為我等不起,也因為他等不起,他不能只是一個學術上的聖人,他還應該是個完美的文人,完美的軍人,這輩子我幹過的壞事太多,但現在我只想把這位聖人送到本應屬於他的神壇上……」
丁順睜著茫然的雙眼:「雖然不懂侯爺在說什麼,但是……好厲害啊!」
秦堪狠狠踹了丁順一腳,笑罵道:「滾!拍馬屁都越來越不用心了!」
北鎮撫司外,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叫罵聲。
「秦堪國賊,滾出朝堂!」
「讒言媚上,誤國誤君!」
「區區寸功,何德何能竊居國公!荒天下之大謬也!」
「狗賊速速向內閣交還封爵聖旨,無德之人何顏位居國公!」
「……」
屋內秦堪和丁順齊齊變色。
沉默半晌,丁順眼中厲芒一閃,殺氣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