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詔獄的秦堪日子過得很愜意,牢房裡應有盡有,除了自由,以及沉甸甸的心事。
他在等待,等待錦衣衛的調查訊息,只有鎖定幕後的目標人物,他才能想出辦法對付。
訊息沒來,卻來了一個陌生人探望他。
早朝爭辯平息後的當天下午,詔獄進來了一位華服老者,步履沉重且緩慢,走到秦堪的牢門前轉身站定,面帶微笑靜靜注視著牢內的秦堪,秦堪剛用過飯,正對著一面鏡子用牙線齜牙咧嘴面目猙獰的剔牙,忽然感到氣氛不對,扭頭卻見一位陌生老者微笑看著他。
秦堪一愣,接著訕然放下了牙線,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朝老者笑道:「不好意思,讓您見到我不英俊的一面,實在失禮了,為了維護英俊的形象,有時候不得不稍加修飾,才能盡善盡美,引人傾慕……」
頓了頓,秦堪朝他拱手道:「新來的牢頭?」
老者搖頭笑道:「非也。」
「剛被拿入獄的犯人?」
「非也。」
秦堪一臉同情道:「莫非是來探監?進了詔獄想活著出去可難了,您老還是節哀順變,就當提前上墳了吧。」
老者哈哈一笑:「老夫特意來看你的,秦千戶何苦自賤?」
第190章 水落石出(上)
如果把詔獄比喻成動物園的話,此刻站在籠子外的遊客無疑素質欠佳,令籠子裡被觀賞的某秦姓猛獸心情很不好。
秦堪眼睛微微眯起,靜靜地打量著華服老者。
詔獄內光線昏暗,但秦堪還是看清了他的臉,臉型方正,氣度沉穩,捋著花白的鬍鬚,笑得從容而和善。
打量許久,秦堪終於確定,他真不認識老者。
來者皆是客,不論來者善與不善,於是秦堪微笑道:「晚輩與老丈素未謀面,敢問老丈高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名叫劉吉,不知小友可曾聽聞?」
秦堪心頭一跳。
劉吉劉棉花,成化弘治兩朝的一朵奇葩,今日竟在獄中見到他了,無奈的是,秦堪是被探監的物件,真想和他換一換啊……
劉吉是正統年間的進士,若說做學問,劉吉還是很不錯的,當過庶吉士,翰林院編修,東宮侍講,甚至當過經筵官,官場升遷也非常的順風順水,翰林院熬夠了資歷圓滿出關,大明朝堂閃亮登場,累官至禮部左侍郎,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直至弘治登基,一直到弘治五年,連當了五年的內閣首輔。一時可謂權勢熏天,黨羽如林。
之所以說劉吉是奇葩,是因為他的臉皮。
秦堪自認為臉皮算很厚了,然而跟劉吉比起來,秦堪簡直是一個容易害羞臉紅的純情小處男了。
劉吉的仕途幾乎是被言官御史們一路罵過來的,其人尸位素餐。精於營私,正是那種有好處我來,送死你去的極度自私性子,正因為這些毛病,劉吉常常被言官們罵得狗血淋頭,按大明言官們的暴脾氣,不排除金殿上挨過打的可能性。不過令人敬佩的是,劉大人依然我行我素,油鹽不進。別人罵別人的,他該怎麼幹還是怎麼幹,我幹故我在。一邊笑呵呵的聽著言官們的跳腳大罵,一邊營私貪錢,沒好處的事就推,有好處的事就搶。
終於,言官們罵累了,罵得寒心了,因為越罵這傢伙的官兒升得越高,最後竟升到了內閣首輔,位極人臣,不得不說。大明歷史上也唯一隻出過這麼一位滾刀肉般的首輔,於是時人只好送他「劉棉花」的外號,因為棉花不怕彈(劾)。
當時的內閣和朝堂一片烏煙瘴氣,另外兩名內閣大學士萬安和劉翊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當時的人們謂朝廷為「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
劉吉的臉皮厚到什麼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