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忍不住又露出了嘲諷的表情,隨即恢復了平和,看得出,他也在苦苦忍耐,忍耐眼前這個在他看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佞臣。
「換一種戰術?不知山陰侯有何高論?」
「韃子所倚仗者,唯騎兵矣,騎兵來去如風,此所謂兵貴神速,兩軍對壘,騎兵集結成陣發起衝鋒無堅不摧,此所謂重劍無鋒。這便是當年成吉思汗橫掃天下的最大原因,而我大明邊軍自永樂以後,罕有主動進攻草原大漠,軍事上一直採取固守之勢,土木之變後尤甚,韃子犯邊時往往以步兵相抗,拒馬盾牌為先,長槍於後,一貫的戰法是先以盾牌抵擋騎射箭矢和第一輪騎兵衝鋒,隨後再想方設法與韃子的騎兵戰陣接近,雙方混戰一團使敵人無法發揮騎兵沖陣的長處,可是這樣一來,我大明將士傷亡太大,縱勝亦是慘勝,幾乎兩敗俱傷。」
還有些話秦堪沒忍心說,如今大明衛所軍制糜爛,將領貪汙,軍士惜命,遭遇韃子往往潰逃的多,且不說戰術戰法,肯與之一戰已是萬幸了。
畢竟是兵部尚書,劉大夏對秦堪的分析還是頗為贊同的。
「依山陰侯之見,當如何應對?」
「其一,發展馬政,這一點三邊總制楊一清大人已做得很好,只待時日,我大明得良駒萬匹再建騎兵,用一兩年時間操練,來日與韃子一戰,勝算大增。其二,研製火器。我大明之所長者,唯火器也,將火器與騎兵結合起來使用,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方為取勝之道。比如這佛朗機火炮,若與韃子平原交戰時,列裝數十門甚至上百門,二里之地便開始壓倒性的炮火覆蓋,分三段式甚至四段式輪流填藥發炮,如此一來,雙方還未交手而韃子騎兵必然傷亡慘重,彼方士氣已喪,膽氣已寒,我邊軍何愁不勝?若再改進我大明的鳥銃,使之發彈速度快一倍甚至兩倍,造作局再製造一批簡單的地雷,手雷……」
劉大夏忽然打斷了秦堪的話,哈哈大笑幾聲:「說來說去,還是為這佛朗機火炮,難為山陰侯耗費許多口舌。」
侃侃而談的秦堪一聽劉大夏的語氣,他的臉色頓時有些冷了。
「尚書大人覺得很可笑?」
「報國之心可嘉,但事不可為。」劉大夏緩緩搖頭:「若為這莫名其妙的異國火炮而耗盡大明國庫,劉某豈不成了大明的罪人?火器其物,不過奇淫巧技而已,歷來的徵戰裡,皆以刀槍為主,火器為輔,從無火器主導戰事的先例,山陰侯此言未免驚世駭俗,斷不可為。」
秦堪深吸口氣,臉色漸漸鐵青。
明白了,剛才一番話是對牛彈琴,劉大夏這種人永遠不會明白。冷兵器向熱兵器時代發展是歷史的必然趨勢,不僅是他,或許如今整個天下都沒人看明白這一點。
沉默片刻,秦堪忽然也哈哈一笑,朝劉大夏拱了拱手:「下官孟浪了,失言勿怪,劉大人,告辭。」
走出兵部大門,秦堪的臉上布滿了寒霜。目光陰沉得嚇人。
劉大夏是好人,是君子,是四朝老臣,是德高望重的元宿,是什麼都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擋著秦堪的道了。
秦堪對是非善惡向來沒有太清晰的分辨,不論善惡忠奸,誰擋了道就把誰踢開,尚書也不例外。
年已七十,也該告老還鄉了。佔著兵部尚書的位置誤國誤民,再瞧瞧激流勇退的劉健謝遷,羞不羞?
離開兵部衙門的那有刻,秦堪心中便已暗暗決定。把劉大夏弄下臺。
無關私怨,事實上秦堪對劉大夏這一批弘治老臣還是頗為尊敬的。只是當這些人成為實現他理想的攔路者,成為阻擋大明王朝發展的絆腳石,說不得也只好請他們致仕還鄉了。這些人不離開朝堂。秦堪的聲音很難被天下人駐足傾聽。
「排除異己」不一定是貶義詞,有些人不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