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劉祖修失蹤已三天了,這三天來,劉府派出許多下人滿城打聽,甚至連郊外一些廟宇農莊都去問過,仍然杳無音訊,劉府全家都急壞了,最焦急的莫過於劉大夏,然而焦急歸焦急,每日衙門應卯辦公,劉大夏仍風雨無阻,國事與家事在他心裡分得很清楚。
處理完一份公文,劉大夏擱下筆,揉了揉眉心,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隨即強壓下心中對兒子的擔心,又取過一份公文翻開,繼續批閱。
衙門前門一陣嘈雜,一名宮中小宦官手捧黃絹匆匆而入。
一直走到內堂前,小宦官這才尖著嗓子大聲道:「有旨意,兵部尚書劉大夏接旨——」
屋內劉大夏愣了一下,然後不急不徐整了整官袍烏紗,緩緩走出了屋子,面朝皇宮方向跪下,沉聲道:「臣,劉大夏恭聆聖意。」
「制曰:朕嘗聞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地法祖為首務,是故乘時撫運,既協於謳謠,及物推恩,革故鼎新,資政大夫銜實授兵部尚書劉大夏,累官兵部職方司郎中,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及至兵部尚書,朕聞劉卿前績善躬布仁德。吏治克家,緒於政聲,朝野頌揚,卿以天順八年入仕,時年久痾,體衰老邁,朕何忍忠勤之士惟負荷之艱,肱股之臣焦思勞神,是故朕茲以覃恩,准予卸職致仕。進封劉大夏太子太保,右柱國大夫,授華蓋殿大學士,存恩澤荷天家之庥命。增耀門閭,欽哉。」
小宦官念完了聖旨,然後緩緩將黃絹捲起來,笑眯眯地朝劉大夏一遞。
呆若木雞的劉大夏神情麻木地接過聖旨,腦子卻仍嗡嗡作響,他還在反覆咀嚼聖旨的內容,越想越覺得不敢置信。
陛下……這就同意我致仕了?如此迫不及待,竟連挽留一下的表面工夫都懶得做,逕自下旨恩准了?
劉大夏呆愣無言,一顆心卻彷彿忽然墜入了冰窖。從頭涼到腳。
仰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劉大夏兩行老淚無聲地滑落眼角。
大明中興啊,弘治盛世啊,這個欣欣向榮馬上要走向強盛的帝國,換了這麼一位年少昏庸的皇帝,帝國還能走向強盛嗎?
劉大夏無聲地痛哭著。烏紗兩側露出的蒼老白髮,訴說著這些年為大明的辛苦操勞,到頭竟是一場鏡花水月。
握著聖旨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劉大夏深吸一口氣。老淚縱橫但語氣卻非常平靜,面朝皇宮方向以頭觸地,愴然道:「老臣,領旨謝恩。」
小宦官嘿嘿笑道:「司禮監劉公公說了,陛下國事繁忙,劉大人領旨之後趕緊回家收拾行李準備歸鄉吧,宮裡入夜落閘,就不必進宮向陛下辭行了,老大人為國操勞一生,陛下和滿朝文武都會記得您的,未來史書裡,老大人也將彪炳千古,名垂萬世。」
劉大夏沒理會小宦官,麻木地站起身,身軀踉蹌著走進內堂。
未多時,在兵部衙門大下官吏震驚不捨的目光注視下,劉府長隨拎著一個小包袱,一手攙扶著身軀佝僂蒼老的劉大夏,緩緩離開衙門,上了劉府的馬車,朝府中行去。
衙門對面靜靜停著一乘不起眼的藍暱官轎,直到劉大夏的馬車走遠,一身便裝打扮的嚴嵩湊到官轎簾前輕聲道:「侯爺,聖旨已下,准予劉大夏告老了。」
官轎裡沉默片刻,傳來秦堪輕輕地嘆息:「這哪是准予告老,分明是將他趕出京師……」
嚴嵩笑道:「侯爺的青雲之志與劉大夏的個人前程,孰輕孰重?」
秦堪又沉默了許久,忽然揚聲道:「李二……」
一身黑色短衫打扮的李二湊近轎簾:「侯爺,屬下在。」
「告訴丁順,劉祖修可以放出來與劉大夏相見了,前幾日劉瑾受辱,必恨劉大夏入骨,劉大夏此番離京歸鄉,劉瑾必派西廠高手半途刺殺,你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