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身子微微晃著,嘴裡噴著酒氣,已經半醉了。他這才回神明白竇老曲剛剛那句問話,忙把髒字吞回去:“賊——酒?有有有,你等著!”
他一骨碌爬起來,跑進章七郎酒棧,飛快數了十五文錢,要了一瓶酒。轉念一想,又摸出十五文,要了兩瓶。抓著兩瓶酒又飛快跑回岸邊,渾然忘記了頭腦暈疼:“來,竇七叔,聽了您那麼些趣話兒,卻從沒請您吃過酒。今天一起補上。來,您盡興兒喝,不夠我再去買!”
竇老曲一把抓過一瓶,仰脖先灌了一大口,這才恨恨道:“我是爺,我說喝就喝!我說喝多少,就喝多少!惹惱了我,半夜裡一刀不戳死你,我就不是你爺!”
曾小羊聽得瞪大了眼,但想著自己心事,忙賠笑哄道:“就是,人活一世,不就活個痛快?能醉一場,是一場。來,竇七叔,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慢慢喝。”
他拉著竇老曲坐了下來,竇老曲又猛灌了一大口。
“竇七叔,我聽我娘說,清明那天,你們從河裡撈出個大鐵箱?”
“戳!戳!”
“竇七叔,竇七叔?咱們得說好,我給你酒喝,你得陪我說話。若不然,這酒我就拿回去孝敬我表哥楊九欠去了。”
曾小羊裝作去奪酒瓶,竇老曲一把抱住:“你想說啥?”
“清明那天,你們從河裡撈出個大鐵箱?”
“嗯。”
“是你撈上來的?”
“不是,我和吳五牛在岸邊等,另有兩個漢子,認不得,是他們兩個撈上來的。”
“那箱子裡有什麼?”
“不知道。我和吳五牛接了那箱子,抬到米家中間那間房裡去了。”
“那箱子重不重?”
“至少得有百來斤。”
“你們抬到那房裡之後呢?”
“之後就沒啥事了。你表哥楊承局要了一角酒,讓我們解渴……那酒不如今天這酒好。”竇老曲說著又灌了一口,酒水流到鬍鬚、衣襟上,不住滴灑。
等天黑後,竇猴兒端著竹籮走進紅繡院。
他先樓上樓下四處兜售了一圈,趁著人不留意,幾步溜到了後院。前頭鬧喧喧的,後院卻頓時清靜無聲,只偶爾有丫頭僕婦進出。竇猴兒把竹籮藏到花池邊一塊大石頭下面,而後輕手輕腳鑽進那片花樹林子,貓著腰,藉著斑駁月光,朝梁紅玉的那座小樓行去。
到了那樓下,他先躲在一棵大梨樹後,偷望了一陣。整座小樓靜矗於月光下,沒有聲息。樓下一間小房窗裡透出些微光,那應該是一間廚房。樓上也只有靠東頭一扇窗戶裡亮著燈燭光,應該正是梁紅玉的臥房。不好的是,樓梯正斜架在底下那間廚房的旁邊,要上樓,必得經過那廚房。
竇猴兒從沒做過這等事,有些心跳起來。他忙壓住慌懼,心想,我又不是去偷盜殺人,只是去打探些資訊,就算被捉住,也沒啥贓證。雖這麼想著,心頭仍舊發虛。他又給自己壯氣,你想想,從小到大,你哪裡掙過十兩銀子這麼多錢?便是摸也沒摸過。每天跑斷腿、喊破喉嚨,撐飽了一個月也不過四五貫錢,只這麼偷偷查探一下,就抵得過大半年的辛苦。你就是太懦,狠起來!
他狠了狠心,悄悄走到那樓下,躡著手腳,小心挪到那廚房窗前。窗戶關著,什麼都瞧不見,只隱隱聽見裡面有咕嘟聲,像是在煮湯。此外,聽不到人聲。他壯著膽子舔溼了食指,用指甲在窗紙角上輕輕劃了個小縫,湊近去窺,先看見灶臺,灶洞漆黑,並沒生火。他又轉了轉方向,見灶臺這邊有個小風爐,爐洞裡燒著炭火,上面架著一隻砂罐,冒著熱氣,聞著似乎是藥。爐腳這邊露出一雙黑絹面的鞋尖,他忙一側頭,見一箇中年僕婦坐在小凳上,閉著眼,頭一顛一顛,在犯困。
他暗暗慶幸,忙悄悄走到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