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林葉,習習沙沙,拂我衣發,我有些冷,抱膝埋頭,涼風之下,靜了片刻,火氣也似漸熄了些,其實又有什麼必要生氣,那不過是一個六歲孩子的童言罷了!
我曾將我許過拓跋珪婚事的事告訴過陰伯的兒子陰羌,那斷袖的傢伙捶著心口沉痛的告訴我說他六歲時也跟一好看的女娃說喜歡她,可他長著長著就成了斷袖,長著長著就覺自己六歲眼瞎,那女娃明明長得就是一副南風剋夫之相,哪有半點美感可言。在感嘆了一番世事無常,天意弄人之後,他也道出了他的泣血真言,一個男人不管斷不斷袖,他的話,只有傻子才敢當真……
唉,可憐我從小到大自恃聰明覺一個斷袖的話不可信,是個男人就會遵言守諾,巴巴的想著拓跋珪該是多麼想念我,該多麼牽畔著這樁婚事,心心念唸的要來娶我……
“你還在這做什麼?”,頭頂忽傳來清冷無波的語調……
我乍驚抬頭,夕陽已落,林中已然昏靄,一粒雪珠端端落下砸在我的鼻間,涼涼的竄上了眼,凍得我有些想落淚,而本以為已然冷卻的火氣在瞥見他那冷月無波的眼眸時又頓時死灰復燃,嗤了一嗤,沒好氣道“我剛有點腿麻,在這歇了一會,怎麼?不可以啊?”
他不置可否的微一點頭,轉身離去。看著他的挺拔背影逆風穿林,大步遠去,我的火氣在胸中熊熊燃燒,罵道“真是可惡得很!”,早知就不來了,剛還白費了那麼些口舌……
我沿河畔而行,繞了半晌仍是眼瞎的沒尋到出路,揉了揉眼,很是嘆息,夜風已起,又飢又渴。
見河上是細薄的冰面,我撿了塊拳頭大小的石塊蹲在河邊一塊突出的圓石上,想將冰面砸一個孔捧口水裹腹。狠狠一砸,用力過猛,腳下一滑,身子無法控制的前傾倒向冰面,薄幼的冰面乍然破碎,我直直的一頭栽進了冰窟,夾雜碎冰的河水寒冷刺骨,我本不會鳧水,頓覺胸口被巨力重壓,窒息得很,我想張口呼救,可幾口冰水急急湧入我的口鼻,我拍打著水面,隨手抓住的冰碴讓我更加沉沉的向下墜去……
我想完了,要死了,可這麼死了不是太過可笑,拼命的撲騰,卻聞一聲水聲,接著下巴被一隻大手抬出水面,胸口被環抱,託上了岸……
我痛哭流涕的咳嗆著吐出好幾口帶著冰渣的水來,稍有回神,感胸口似被某物裹住,低眼見是一雙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
我臉騰得火燙,回眼見那白袍少年,冷月無波的眼眸也似浮過一抹霞雲,卻面色無改,不緊不慢的將手收回,唔,這該是早懂男女之異,才會這般從容不迫,皮厚鎮定……
一陣涼風,全身溼透的我連連噴嚏,還很不爭氣的哆嗦了起來,因為“無心”,至幼吃了不少湯藥保命,卻仍是怕冷畏寒得很……
他忽一手穿過我腋下,一手穿過我膝彎,將我抱起,我凍得齒關緊扣,麻木得問不出他要帶我去哪?只是溢滿眼淚的雙眼撲簌下落,想來模樣分外狼狽……
很快到了山腳前的一頂氈帳,他喚道“母親,在嗎?”
賀夫人迎出來,看了瑟瑟發抖的我一眼,略有微詫過後,忙道“快進來,將溼衣換下來,免得受寒!”,又對拓跋珪吩咐著“去取碗熱湯來!”……
拓跋珪將我放在帳中火塘邊所鋪的一塊獸皮上,大步而出,賀夫人三兩下替我脫下溼袍,用獸皮將我裹了,向帳中的火塘中添了把柴枝,將火撥得旺了一些。漸漸升騰得火光,讓我冰寒的身子有了幾許暖意。
賀夫人捧出一件布袍來要給我穿上,道“這些年也沒有置新衣,只能委屈法師暫穿這個!”
我望著她溫柔的杏眼,想著我的母親若在,該也會這樣慈愛溫和的看我才對,眼角一酸,險就掉下淚來,道“夫人,這個很好,我平時穿得都是那薩滿袍,這個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