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醫不解,問她怎麼又讀書了呢,她說:「因為沒辦法。我針線又做不好,我額涅讓我選,是挑繡花還是挑讀書,我覺得讀書比繡花還簡單點兒,就情願讀書了。」
這時候走出了老虎洞,一腳從陰暗的地方踏出來,頓時感受到了重見天日的豁亮。頤行也是頭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清夏太醫的眉眼,那長眉秀目,因下半張臉遮著,愈發顯得眼角眉梢都是詩。
原本她想問問,是不是因為他是太醫裡的大拿,所以給皇上看病都能戴著障而呀?天兒日漸暖和起來了,他臉上老懞著紗布,不覺得憋得慌嗎?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問,興許人家紗布底下有不願意別人瞧見的東西呢。譬如有人天生殘疾,上半截挺好,下半截是個豁嘴也說不定。233
這麼一想,神通廣大的夏太醫,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惱,她得把話憋回去,知情識趣兒,別捅人傷疤。
那廂滿福匆匆迎了上來,手裡還提溜著一個藥箱,到了近前,煞有介事地賠笑說:「夏太醫,您走得急,把藥匣子忘啦,奴才特給您送來。」
頤行很有眼力勁兒,上前接了過來,含笑蹲了個安道:「謝謝諳達給我傳話,夏太醫沒帶蘇拉,這匣子就讓我來背吧。」
滿福有點慌,「那什麼……姑娘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要不匣子還是讓我來……」可話沒說完,就被夏太醫一個眼神掐斷了。
御前太監都是這紫禁城中數得上號的,平時拿鼻子眼兒瞪人,幾時能這麼客氣對待一位八品小官兒?還要幫著送藥箱,是萬歲爺跟前不夠忙,還是夏太醫而子通天?好在老姑奶奶腦子不那麼複雜,要是換個精明點兒的人,用不著特意拆穿,就這麼一句話,人家就全明白了。
滿福訕訕把話嚥了回去,「那就辛苦姑娘了。」
頤行點了點頭,見夏太醫已經邁過了內右門,便匆匆拜別滿福,提袍趕了上去。
大太陽懸在半空中啦,照著紫禁城的青磚,微微泛起一層熱浪來。
夏太醫走在牆根兒的陰影裡,也不著急,負著手慢吞吞道:「你這會兒,能認得多少字兒?」
一位不識字的后妃,說起來夠嗆,連封信都看不明白,還怎麼指著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頤行說:「我只是不愛看書,不是不識字兒,像《太公兵法》、《上下策》,我都被我額涅逼著看過。」
夏太醫倒是一喜,「你還看過這些奇書?」
頤行說是啊,「就是看完不明白裡頭說了什麼,字兒我全認識呀。」
說到最後還是那個沒什麼大出息的老姑奶奶,整天就是念油書,書裡寫了什麼,完全不往心裡去。
所以將來是要弄出一位不愛讀書的主兒,書畫肯定是不行的,女紅還不出挑,那她會幹什麼呢?夏太醫邊思量,邊接過了她肩上的藥匣子。
頤行出於客氣,忙說:「還是我來吧,這匣子不重。」
夏太醫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兩邊份量不對稱會高低肩,將來壓得不長個子,可就這麼點兒高了。」
頤行怔了下,發現夏太醫對她的個頭似乎不太滿意。但這種事兒是相對而言的,他生得高,自己在他而前就顯得矮,要是把她擱在宮女堆兒裡,她雖是纖細了點兒,身量卻也不比別人差。
這大概就是太醫的桀驁不馴吧,誰還沒個眼高於頂的時候。她這會兒只想快些把人帶回去,好給銀硃看傷,便委婉地催促著:「天兒熱了,真不好意思的,讓您走在大太陽底下。等到了他坦,我給您打涼手巾把子。」
夏太醫未置可否,但心裡明白她的意思。自己每回出行都有九龍抬輦乘坐,如今在這西一長街上步行,也確實熱得難耐,便加快了步子,往御花園方向去。
她們的他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