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知道啊,她為什麼會在皇上面前摔個大馬趴呢。這五體投地的姿勢很標準,於是她靈機一動,衝著那雙雲緞緝米珠的龍靴泥首下去,用堅強的語調說:「恭請皇上聖安。」
皇帝吃了一驚,吃驚過後發現老姑奶奶的腦子其實還挺好用,從摔倒到請安,真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然後怎麼辦呢,是不是該暗暗感嘆,這宮女的出場好特別,朕已經留意她了?
作為帝王,此時必須心靜如水,於是皇帝定定神,撫平了滿心的擰巴,寒聲道:「免禮,起喀吧。」
滿福趕緊上前攙扶,笑著打圓場:「姑娘對皇上的敬仰真如黃河濤濤,連綿不絕啊……姑娘快請起。」
頤行蹣跚站起身,臉上火燒一樣,哪裡敢抬眼看。
反正這回算是完了,精心謀劃了兩天,她覺得不光對不住自己,還辜負了銀硃和含珍的殷殷期盼。自己難堪大任,這麼簡單的撲蝴蝶都弄得雞飛蛋打,往後還是老老實實留在尚儀局幹灑掃吧,再也別做當皇貴妃的夢了。
氣氛著實有點尷尬,連皇帝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歷代君王瞧上一個宮女,最標準的反應應該是怎麼樣的呢……皇帝清了清嗓子,那嗓音自然要比夏太醫低沉些,鬼迷心竅地說:「你很有趣……哪個值上的?」
頤行都快哭了,很有趣,說白了就是很蠢。她現在什麼念想都沒有了,只想逃離這是非之地,可皇上發問她不能不答,便道:「奴才……奴才叫尚頤行,在內務府尚儀局當差。」說完連腳趾頭都燙起來,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尚家列祖列宗,也對不起那個被發往外八廟的大侄女。
「哦,尚頤行,尚家的人。」皇帝的話意味深長,似乎憶起了往昔,忽然發問,「你還記得朕嗎?」
頤行這時候腦子轉得飛快,忙說不記得了,「奴才記性不好,小時候的事兒全忘了……」
那些對皇帝來說不甚美好的記憶,該忘還是忘了吧,要說萬歲爺我小時候見過你尿尿,那皇帝恐怕會有立時殺了她的心。
可她的機靈沒能讓皇帝滿意,他微微揚起了聲調,哦了聲,「可是朕卻記得你。」
頤行頭皮一陣發麻,心想怎麼的,都過去十來年的事兒了,這是要秋後算帳啊?
皇帝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像春風拂過青草地,和夏太醫有莫名的相似。但要說一樣,卻又不大一樣,夏太醫的語調更輕快些,不像皇帝,處處透出沉穩和老練來。
皇帝說:「按著輩分,你還是朕的長輩呢。」
頤行愈發呵下了身子,「不敢不敢,皇上跟前不敢講輩分……」
「朕記得你有個乳名,叫檻兒。」皇帝笑了笑,「世上怎麼有人叫這樣的名字,可見你母親和哥哥,對給你起名的事兒不大上心啊。」
就這一來一往幾句話,頤行算是看明白了,賢名在外的皇帝,其實並不如她想像中那樣寬宏大量。小時候的那點過節他一直記在心上,所以現在見縫插針地,拿她的乳名取笑。
和皇帝對著幹,她沒那麼大的膽子,只好窩囊地順嘴說:「民間都是這樣,賤名好養活。奴才的額涅說,奴才無驚無險、無病無災長到這麼大,全賴取了這個好名字。」
皇帝輕蔑地一哂,復又問:「你進宮有三個月了,起居作息可還習慣?想家不想?」
頤行道:「回皇上,奴才進宮後進益了許多,在宮裡一應都能適應,並不想家。」
不想家,就是願意長遠在宮裡生活下去了?他給了她退縮的餘地,她放棄了,那就別怪他斷了她回家的路了。
皇帝負著手,暗暗長出了一口氣,「你回值上去吧,這兩日,朕會給你一道旨意。」
頤行心頭哆嗦了下,暗道不會是看她太傻,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