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爸,我給您拿了一碟南小菜(蘇州小菜),快吃吧。」銀硃把菜碟子往頤行面前推了推,「聽說宮裡頭吃飯的點兒和外頭不一樣,回頭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咱們呢,別管好不好吃,且得吃飽了。」
頤行點了點頭,悵然說:「我那個侄女兒,出門那天滿臉的不樂意,我還說呢,進宮當娘娘有什麼可傷心的,現在看看,想在這宮裡好好活著不容易。」
銀硃問:「您後悔了吧?」
本以為那位嬌生慣養的老姑奶奶真能咂摸出生活的苦澀來,沒曾想她說不,「我更想知道當娘娘是什麼滋味兒了。」
銀硃笑起來,邊笑邊晃腦袋,「我敢打保票,您壓根兒不明白當娘娘最首要的是什麼。」
這個頤行倒真沒想過,一臉洗耳恭聽的神情,「你知道?」
銀硃覷了覷左右,才壓聲道:「這宮裡,除了太后和皇上,其實全是奴幾。咱們幹雜活兒,服侍主兒們,主兒們呢,第一要緊的是伺候皇上。」
說起皇上,頤行倒真不那麼當回事兒,早前也打過兩回交道,沒看出來長三頭六臂,反倒是容易臉紅,斯文得像個姑娘。後來聽說他登了大寶,在她心裡形象才略微高大了點兒,可轉年他不是娶了她侄女兒嗎,輩分上又矮一截,在她看來,又變回了那個亂撒尿的小小子兒。
反正想起來就覺得很可笑,且頤行對他也是銜著恨的,皇后究竟能有多大的錯處,他要廢后?雖說保住了一條命,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出妻發還尚家不行嗎?為什麼偏要把她送到那麼遠的外八廟去修行。
所以這帝王家要說人情,真沒多少,自己一心往上爬,是因為除了這條路,她再也想不出別的轍,撈出倒黴的哥哥和侄女了。
頤行才要接話,邊上櫻桃挨過來,給她和銀硃一人塞了一塊蜂糕,樂呵呵說:「運氣真不錯,我們衚衕早前在德勝樓掌勺的大師傅,上宮裡做廚子來啦。他認出我,給了我兩塊糕,你們快吃了吧,免得讓別人瞧見。」
要說這蜂糕,本來沒什麼稀奇,頤行在家不稀罕吃它。但在宮裡,這蜂糕好歹上小主們的飯桌,所以一般剛進宮的宮女,還真沒這福氣吃它。
頤行問:「怎麼給我們呀,你自己呢?」
櫻桃說:「我才剛已經吃過啦,這個給姑爸和銀硃姐姐,你們吃得飽飽的,回頭好當差。」
到底是個孩子,說話難免有疏漏,一頭才說就得了兩塊,一頭又說自己吃過了。
想是人與人相交,都打這上頭來吧,有錢人有貴物往來,沒錢的只好拿最質樸的東西換交情。頤行很領櫻桃這份心,卻也不打算吃她的東西,笑著說:「我擎小兒不愛吃糕點,你自己留著吧,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別虧空了自己。」
恰在這時有大宮女過來招呼,便忙擱下筷子,匆匆提袍子走了出去。
才進宮的秀女,還沒到真正分派差事的時候,眼下無非跟著姑姑學規矩。落選的姑娘裡頭,有好些本是出身不俗的,家裡頭教得好,原以為應付起來不難,誰知一天光練儀態行禮,及到夜裡也把人累趴下了。
「唉喲,這身子不是我的了……」
「早知道這樣,寧願不進宮來。」
到處叫苦聲不斷,捶腰揉腿的,橫七豎八躺了滿炕。
櫻桃和頤行、銀硃隔了幾個鋪位,到底年紀小,渾身上了發條似的,別人大傷元氣的時候,她卻麻溜兒爬到了頤行身旁,討好地說:「姑爸,您累壞了吧?我給您鬆鬆筋骨。」
頤行本想婉拒,無奈她不由分說便上了手。孩子的好惡都不加掩飾,頤行一則感動,一則心疼,溫聲說:「大夥兒都是初來乍到,你沒人結對子,咱們願意帶著你,你不必有心逢迎咱們。」
櫻桃說不是,「我知道您和銀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