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會兒,一根秤桿伸到面前,將蓋頭挑了起來。她到這會兒才看見喜房內的全景,到處都是赤紅色的,兩盞五尺多高的腫執蠊燈,把整個洞房照得煌煌。皇帝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大婚用的吉服,領上以黑狐毛鑲滾,襯出白靜的臉龐和明澈的雙眼。他長得那麼好看,可惜不苟言笑,只是短暫打量了她一眼,便轉身和她並肩坐了下來。
十八歲的皇帝,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較之一般的青年更沉穩,想必這就是所謂的帝王風度吧!
合巹宴菜色考究,由四位福晉伺候喝交杯酒、進餐,皇帝始終垂著眼,不知是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還是對這個新娘不滿意。
好在最後給事宮人和恭侍命婦都退下去,他才稍稍活泛起來,問她今兒累不累,明後天還有接連的大宴,文武百官和各國使節要向皇后進箋稱賀,皇太后要設宴款待公主、福晉和皇后母家。
知願原本很緊張,和他交談了幾句,心裡反倒平靜下來。他的長相和脾氣還同小時候一樣,據阿瑪的說法兒,皇上的性格很溫和,待誰都有耐心,她嫁進宮,就算做不到夫妻恩愛,湊合一個相敬如賓還是可以的。
起先她將信將疑,確實不敢肯定能不能和皇帝過到一塊兒去,但因他大婚當晚幾句噓寒問暖的話,讓她信心陡增。可是……慢慢她發現,皇帝確實是個好皇帝,好丈夫,但他不是她一個人的。他對待三宮六院一樣溫存,一樣有耐心,雖然很多方面給了皇后足夠的尊重和體面,但他有他的責任,在他的第一位皇子降生時,知願覺得自己和皇帝可能更適合做朋友,並不適合做夫妻。
有時候她也和他聊聊心裡話,皇帝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他願意替她解決很多麻煩,儘量讓她在宮裡活得舒坦。但這宮廷太大,規矩太多,人際複雜,對於自小嬌養的尚家姑奶奶來說,應對起來很吃力。譬如尋常的宮務,一應都要她拿主意,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太后倒也和顏悅色,只說:「讓裕妃和怡妃她們多出出主意吧,你一個人,難免有管不過來的時候。」
要被比下去了,她心裡焦急地想,雖然左右嬤嬤和大宮女常為她出謀劃策,可信心這東西,一旦打破了就很難重建。
她開始疑神疑鬼,覺得那些嬪妃們在背後取笑她,一個連家都當不好的皇后,算什麼皇后!太后那頭的態度,似乎也有了些轉變,她敏銳地察覺,太后寧願和那些嬪妃們說話,也不怎麼願意搭理她了。加上兩年時間內,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恐怕連太后也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不該讓她來當這個皇后。
越是疑心,越是不安,她開始夜夜難寐,大把地掉頭髮。皇帝和她的情說不上濃,初一十五例行來看她,見她精神恍惚,讓專事替自己診治的太醫來替她瞧病,一再地寬慰她,心裡有事大可和他說,一應由他來解決。
她嘴上應了,心裡卻更加彷徨,這後宮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份內,總不好男人處理了朝政,再來替她處置宮務吧!
「我好像,不大適合當這個皇后。」她灰心的時候和貼身的宮女說,「這會子特別想回家,要是還沒出閣,那該多好。」
結果沒過多久,就傳出了阿瑪貪汙舞弊的訊息。
家被抄了,阿瑪也因罪被貶烏蘇裡江,尚家一夕之間從天上墜落進地獄裡,她更加如坐針氈,勉強支撐了幾天,每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她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她不敢想像那些嬪妃在背後是怎麼議論她的,這宮裡多呆一天,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所以她找到皇上,直截了當說:「我願意讓賢,求求萬歲爺,廢了我吧!」
皇帝顯然沒想到她來找他,竟是為了對他說這些,一時怔在那裡,不知該怎麼應對她。
知願聲淚俱下,把入宮至今日日生活在焦躁中的心情告訴他,搖著頭說:「我再也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