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我說:“但我聽說他品性高潔,而且人也很聰明。”
他微微搖頭,“也許太過高潔。”
我沒有說話。即使在偏僻的北荒,也常常能聽到人們談論起我那位遠在帝都的堂兄。關於他的仁善,有許多種傳聞。聽說他會在出巡的途中,停下車駕,只為傾聽一個小乞兒的訴說,然後為他尋找失散的親人,或者在雪夜,親自去往帝都最貧窮骯髒的角落,將宮中的用度,送去給貧民。我聽到這些說法的時候,心中一片淡漠。雖然我們有同一個祖父,但對我而言,他就如同高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疏冷、遙遠、高高在上。
胡山又說:“他在細碎的地方表現了太多的善良,為人君者不該如此浪費精力。他雖然人品高貴,深孚民望,但魄力不足,無法讓朝臣信服。”
他話語裡暗示的意味,更加明顯:“為人君者首先要懂得馭人之術,才能最大限度地造福天下蒼生。”
我笑笑,說:“但先得得到可以馭人的地位。”
胡山也笑了,他的眼睛閃動著異樣的光芒。我看得出來,他很欣慰。
“不久公子將回帝都。”他這樣說。
與父親斷言般的語氣不同,他只是隨口說出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
我心裡有些異樣。我回帝都的惟一機會就在父親死後。他畢竟是天家血脈,天帝不會忍心讓他葬在北荒,那時我必能以扶送靈柩的名義回去。然而,雖然我們都心知我的父親不久於人世,可是聽他這樣淡然地說出來,我仍感到一絲寒意。我覺得他就好像冷靜的棋手,他的棋局只圍繞我一個人,其它所有的一切,甚至我的父親,都不過是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胡山也許是覺察到我的沉默,他轉過臉來看看我,又若無其事地轉了開去,接著說:“東府情勢一觸即發,正是公子的好機會。”
我明白他的意思,東府富饒,不甘久居帝都之下。東帝甄淳這些年來招攬人才,收買人心,更增練兵馬,看來心懷不軌,即將掀起一場大亂。
我想起過去那些君王運籌帷幄的傳說,不由心潮澎湃。
然而我很快記起我才十七歲,而且還在荒僻的放逐地。就算我很快回到帝都又怎樣呢?我需要很多年才能達到我期冀的地位。我輕嘆了一聲:“奈何!”
胡山奇怪地看看我,然後微笑了:“只要公子願意,便能抓住機會。”
他的語氣裡不經意地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傲意,那是能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把握。他的目光平靜而堅定,我猜想他必定已經看到了我所未見的未來。
但我不想追問。因為我心知不能讓自己依賴於他,所以我必得磨練自己,逐漸深遠我的眼光,直到有一天我能夠超過他,超過任何人。
“可是——”胡山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如果到時天帝不准許王妃入帝都,公子如何打算?”
我默然片刻,回答說:“我會暫時將娘安置在帝都城外的地方。”
說出這樣的話,我不由自主地感到難過,可我心知必得面對。我的祖父一生的奇恥大辱,莫過於此。他不會原諒我的母親。
但,終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地接她回去。
我不知自己需要多少年才能做到,但我知道我必能做到。
胡山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我,“公子可想過留在這裡?”
我愣了愣。
從小到大,回帝都在我心中,已經變得天經地義。彷彿到此刻,我才意識到,我並非別無選擇。我默默地問自己,我是不是一定要做那樣的選擇?
我仰起頭,蔚藍的天空中,一朵朵潔白的雲,緩緩地隨風飄向南方。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肯定地回答:“我要去帝都。”
1…3 我要去帝都
帝懋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