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百態,素來難以述盡。
人這種生物, 可以按照不同型別劃分出不同種類,就以貧富為例,有穿金戴玉的富人, 也有衣不蔽體的窮人。
雯娘姓周, 原名周雯,出嫁後, 她按照規矩冠上夫姓。自那以後,人們要麼喊她雯娘, 要麼喊她孫周氏, 很少有人問起她本名叫什麼。
雯娘這輩子命苦,按照她舅舅的說法,可能她上輩子做了太多缺德事, 這輩子還債來了。
她在六歲那年成為孤兒, 不知是看她一個孤女可憐, 還是在那時就打好了如意算盤,那個與他們家沒什麼來往的舅舅將她領回家, 接下了撫養她的擔子。
所謂「撫養」, 不過就是每日給她三餐飯吃, 她還要用沒日沒夜的勞動來換取。
她的手心有幾層厚厚的老繭, 都是長久的勞作留下的, 日積月累, 那繭子似一層堅硬的殼兒,只可惜沒有蝴蝶破繭而出。
舅舅和舅母常對她說,「你爹你娘死的早, 是我們大發慈悲將你養到這麼大的,你若是有良心,就要想辦法報答我們的收養之恩。光幫我們家做事可不算報恩啊,這是你應當做的。」
所以,她滿十五歲那年,舅舅收了孫家一筆銀子,將她嫁給了年紀足足大她一旬的老孫頭。
換來的銀子用在了堂哥身上,他要娶媳婦兒,彩禮錢不夠。
雯娘出嫁那日,新媳婦兒正好進門,她掀起花轎的簾子偷偷看了一眼,新媳婦兒年歲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們嫁的人年紀卻不相同。
婚前雯娘沒見過老孫頭,她聽外面的人說,老孫頭為人十分老實,也正是因為太老實了,才遲遲沒有娶到媳婦兒。
苦日子過多了,難免會愛幻想些,雯娘想,都說年紀大的男人會疼人,老實的人更會疼人,沒準、沒準嫁給老孫頭是個好歸宿,她要向好的那一面去想。
轎子落在孫家門口,她在稀稀拉拉的迎親隊伍盡頭看到了將與她共度餘生的男子——尋常樣貌,尋常氣度,笑起來也不好看。
她都能接受。
男人醜一些,木訥一些也沒什麼,待她好就行了。
從小缺失親情的人總是這樣容易滿足,旁人給予的一丁點好,便足夠牢記多年。
成親的頭一年,老孫頭待她真正很好,他把她當成寶貝來疼愛,什麼事情都不讓她做,有時候就連飯菜都端到床上給她吃。
十里八村的女人都羨慕她,她們都說,甭管所嫁之人長得什麼樣,只要他待你足夠好就成了,女兒家這一輩子,不就圖找個知冷知熱的好夫婿麼。
他們說,雯孃的運氣真好啊。
他們說,雯娘真幸福。
就連雯娘自己也覺得慶幸,她想,也許上天垂憐她前半生的遭遇,所以給了她一個好夫君,她要格外珍惜,過好今後的每一天。
苦了十幾年,被鄉裡鄉親同情十幾年,雯娘這還是頭一次享受到被人們羨慕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人飄飄然,她喜歡被十里八村的女人以羨慕的眼神注視,不喜歡她們用悲天憫人的同情眼光看著她。
人這種生物,總是避免不了同他人比較,縱然嘴上不說,暗地裡也會偷偷觀察一下,看看誰家的日子過得好,誰家過得差。
活得好的洋洋自得,過得不好的唉聲嘆氣。
雯娘逐漸成了洋洋自得的那類人。
可,好景不長,她來到這世上興許真是為了還債。
挨第一巴掌是婚後的第二年,冬天,大雪紛飛,天寒地凍,雯娘記得很清楚。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著實大,路上的積雪一直埋到小腿肚子,出行十分不便,路上頻頻有人摔倒。
她出門歸來,眼看著要走到家門口了,腳底一下子沒踩實,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