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手拿長劍守在越千城身邊,她沒穿裙裳,仍做男子打扮,若是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真能把她認作為個頭不高的男人。
見越千城安然無恙,花涴提著的那顆心這才放下。
雨勢又轉大些,雨滴落在木質亭子頂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花涴上前一步,盯著端坐的那人,嗓音顫抖道:「我以為你死了,哭了有半個月吧。」眼中起了一層霧,像薄霧氤氳下的夜,「那半個月,我每一夜都不得安眠,只要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全是在天山庵的日日月月,痛也罷苦也罷,那全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你也罷師父也罷,我皆把你們視為至親,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你們會以那樣慘烈的死法從我眼前消失,我無法接受。」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抽抽鼻子,繼續望著他道:「大約過了半年,我才慢慢從失去你們的痛苦中走出來,他們說你和師父死於意外,我不相信。所以我加入六扇門,成為一名捕快,想調查清楚你和師父的死因。」
她望著面前這張陌生的臉,無聲哭泣道:「師兄,我有許多問題想問你,我想問當年山門失火時你在哪裡,想問山上為何有兩具屍體,想問你這些年在何處,想問你的手腕和腿緣何受傷,想問你同崇月閣有什麼關係。」她抬手擦去眼淚,「可現在我最想知道一個答案——既然你沒有死,為何不來見我?你知道我住在哪裡的,你為何不來找我?」
她放大哭聲,「我們認識八年,師兄,難道八年的時間換不來你道一聲安好嗎?」
應景似的,暴雨終至,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遙遙送入耳中。
沒錯,這個跛足男子,便是花涴以為已經葬身火海的大師兄。上次與他過招時花涴便察覺到了這個驚人事實,天底下,唯有師兄才知道她的弱點是什麼,也唯有師兄能逼得她節節敗退。
她的師兄,名喚重陽。重陽節的重陽。
大雨滂沱而下,重陽端坐在亭子中,靜靜聆聽花涴的話。他伸出手,似想為花涴擦去眼淚,然不知想到什麼,伸出去的指節顫抖幾下,又將手收回腰間。
仰起臉,他看著花涴含水的眼眸,低聲問她,「我送你的那把劍,你為何不用?」從袖口中掏出一枚劍穗,他捏著瓔珞上端的繩結,嗓音沙啞,「這些劍穗皆是我親手所做,我讓阿初將它們送給你,我想,它掛在我送你的那把劍上,一定很好看。」
花涴用手背抹了把眼淚,「是你讓阿初在殺了人之後留下劍穗的?」她質問他,「師兄,你用這種方式送禮物給我?」
六扇門始終想不到崇月閣為何在案發現場留下劍穗,捕快們眾說紛紜,找不到統一的說辭。誰曾想,那些劍穗,全是重陽送給花涴的禮物。
「你喜歡嗎?」重陽挑起唇角,獻寶似的,把劍穗送到花涴面前,「很好看吧。每個都是我親手編的,我有很多空閒時間,無事可做時,我便坐下來編劍穗,我編得很慢,每一枚劍穗,我都傾入心血,我想讓你看到的每一枚劍穗都完美無缺。」
花涴沒接過劍穗,她喚重陽,「師兄。你告訴我啊,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我記憶中的重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會和崇月閣扯上關係。」
她揉揉眼睛,手背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我真的很想你,想師父,想天山庵。」
怔了片刻,重陽縮回手,低頭道:「回不去了。」
世上沒有時光倒流的法子。
亭子邊角傳來越千城的聲音,藥勁過去了,他醒了過來,「花涴!」
花涴擦了擦眼淚,回應他,「千城!我在這兒,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兒的。」
越千城不擔心自己,他只擔心花涴,擔心花涴擔心他。
恰是一個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