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對花涴道:「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花涴哭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連連點頭。
嘴唇漸無血色,氣息也弱得幾乎聽不見,重山動動指頭,輕輕觸碰花涴的臉頰「我方才想為你擦眼淚來著,可是一想我這雙手滿滿都是鮮血,殺過的人不計其數,著實不配觸碰你的臉頰。」
花涴愈發用力抓著他的手,把他的手當做手帕,為自己擦著臉上的眼淚。
可是雨太大了,已經大到分不清哪裡是眼淚,哪裡是水漬。
重陽卻心滿意足。他最後看她一眼,目光繾綣溫柔,「師妹,把我的屍體葬在師父旁邊,且讓我生生世世伺候他,償還我犯下的罪孽。」
花涴嗚咽點頭,「好,我、我會的···」
重陽欣慰闔上雙眼,唇角帶著一抹淡淡笑意,從容死去。
花涴悲痛極了,她仰天長嘯,「師兄。」懷中人垂下雙手,再不能應和她。
這是花涴第二次失去她的師兄。她順著他的臉頰邊緣摸索,果真找到一點翹起的痕跡,她沿著翹起的痕跡往外撕拉,揭下了覆蓋在他原本面容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傷痕累累的臉,大大小小的傷疤遍佈,像是用刀片劃出來的。花涴知道,她師兄的武功極好,除了他自己,無人能在他臉上劃這麼多刀。
她是氣他的所作所為,然而這一刻,看到他臉上遍佈的傷疤,她心中只剩下疼惜。
該承受多大的痛苦後,才能將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她哭得幾乎肝腸寸斷。
阿初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她提著一盞燈籠,快速飛過來。
紙糊的燈籠根本經不住這樣大的風雨,她剛落地,只來得及看清一眼,燈籠便被雨水澆滅了。
只這一眼,足夠她看清發生什麼事。
她的個頭矮矮的,此刻渾身卻散發著與她身高完全不匹配的火焰,她高聲問花涴,「他一直在暗地裡保護你,不許任何人動你一下!你為何要殺了他!」
花涴痛哭道:「只有這樣他才能解脫!」阿初想揮劍向她,花涴猛地起身,拽著她走近重陽的屍體,「你看看他的臉!」她強迫阿初低頭,「我能猜到,他自毀容貌,一定是十分厭惡現在的自己,厭惡到不想看見自己的臉。」
「他求我殺了他,他說死亡是一種解脫!」
她按著阿初靠近重陽的臉,讓她看得足夠仔細,「他知曉自己罪孽深重,他無法原諒自己,想以死恕罪。」
阿初在重陽身邊多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的真容,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戴了人皮面具。
她頓時安靜下來。
她伸手觸控他疤痕遍佈的臉龐,只一下,似被蜜蜂蟄了手似的,迅速縮回來。
「我跟了他十年,從他十八歲,一直到二十八歲。我見過他從天山庵上下來時帶笑的容顏,也見過他殺了人之後陰霾的眼神。我知道他不想走這條路,」阿初當了多年刺客,已經不大會哭了,她睜著無神的眼睛,語氣遲緩道:「可他沒有辦法,我們都沒有辦法。」
她長呼一口氣,像做了什麼了不得的決定,仰頭對花涴道:「謝謝你。」
花涴隱約猜到她要做什麼。她試圖阻止,然而沒等她行動,阿初已抽出長劍,刺向自己的胸膛。
她沒有發出痛呼,好像長劍貫穿的不是她的胸膛一般。她爬向重陽的屍體,靠在他頎長的身子旁邊,將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主子。」她微笑道:「我陪你。」
花涴喚她,「時初!」
阿初閉上眼,亦欣然赴死。
花涴捂住嘴巴,癱坐在滂沱大雨中,長哭不止,「嗚嗚嗚。」
越千城不知怎麼掙脫繩索,沿著崎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