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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前一後地彷彿感覺到越走越近,一種十分縹緲的、看不出去的恐懼慢慢來臨了。我們之中最小的孩子已經開始哭泣。他們洶湧的淚水掛在面頰上,他們並不害怕,而是飢餓;我們中最大的幾個男孩開始帶領著我們尋找更現實的路徑。就在這一刻,我們聽到了一陣山羊的叫聲,最大的男孩說眼下我們看起來迷路了,我們應該及時地尋找到牧羊人和他的山羊。

幾個幼小的孩子依然在哭泣著,迷路的我們惶恐地跟隨在較大的男孩的身後,彷彿失去了方向,我們就會不存在。所以,我們甚至希望拉住他們手或者說拉住一隻衣袖也好。果然,我已經拉住了一個男孩的袖子,他把手伸給了我,這個男孩,這個目光堅定的男孩--20年以後,當我與他相遇時,他已經成為了一名特警,而在那一刻,他比我年長3歲,他始終走到前面,彷彿有了他,我們就會盡快地從這片森林地帶上走出去。儘管如此,自始至終,我們也沒有見到牧羊人。不過,我們還是跟著山羊的聲音往外走,因為大男孩告訴我們,跟著山羊的聲音往外走不會迷路。奇蹟出現了,一片開闊的丘陵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大男孩站在山岡上看見了下面的金沙江,這意味著我們這群迷失方向的羔羊們重又回到了金沙江邊。

只要看見了金沙江就能尋找到回幹校的小路,這個目標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終於,那個牧羊人已經帶著他的羊群出現在眼前了。1970年,在一個迷失方向的世界裡,在一個沒有指南針的世界裡,我們這群迷失方向的羔羊們曾經手牽手,把身體扭成繩子的力量;我們尋覓著聲音,因為任何聲音也可能帶來方向感,比如羊群的叫聲離我們越來越近時,證明除了我們之外,在旁邊,在附近的路上還有牧羊人的影子。人在任何時刻都可以穿越迷霧或障礙,因為人在絕境中時,響往的是生存。

我忘不了在恐怖和迷失之中的男孩遞給我的那隻小手,它彷彿曾經激盪過我的那種力量如今又回來了。如果我此刻迷失了方向,無論是迷失在密林中,還是迷失在一片詞語中,那隻手都會遞給我,並抓住我,人應該在回憶中學會感恩,在感恩之中學會朗誦時間之書。我們曾是迷路的羔羊,我們也曾經是在灼熱的沙灘上尋找方向、直奔目標的山羊們。

1972年 不死的鳥兒

生命如果給予它們三天時間,它就會重新創造奇蹟。1972年的黃昏,從青藤上簌簌滾過的一種雷雨給我們帶來了一隻鳥兒,然而,它已經氣息奄奄,一動不動地、緊閉著雙眼面對著世界。哥哥伸出手碰了碰它的身體自語道:“一隻死鳥,它死了。”就像以往的任何規矩一樣,我們需要挖一隻小坑,使這隻小鳥進入葬禮,從之前的許多時光裡,我們已經積累了許多經驗:既幫助小鳥安葬下地,也可以讓它變成灰燼以後,從灰燼中長出幼芽來。

確實,每埋葬一隻小鳥以後不長的時間裡,我們都會發現從那隻土坑的土壤上長出了一棵幼芽,它或許是向日葵,或許是青藤,或許是蘋果樹。總之,凡是小鳥安葬之地,總會變成誕生之地,總會長出另一個生命的幼芽。這一次,按照老習慣,哥哥又在掘坑了。

乾燥秋日的黃昏,掘坑的聲音進入我的耳膜,藉助於從上蒼那裡取出來的一絲絲光線,於是,我看到了如同乾燥秋日似泥土,它不雷同於春天的潮溼,也不雷同於夏日的滾燙,它同樣區別了冬日泥土的凝固,它乾燥地面對著我們。就在哥哥把那隻鳥兒放在坑中時,那鳥兒突然翻動了一個身體,哥哥叫了一聲,問我有沒有看見小鳥在翻身。我說看見了。哥哥便捧上了小鳥說:也許它根本就沒有死,也許它還在呼吸呢。於是,這隻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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